美国的无痛分娩普及率非常高,几乎大半准妈妈顺产时都会使用硬膜外麻醉,据说能够非常有效的控制分娩阵痛。这也是之前给妈妈打鸡血的阿姨所描绘的“麻醉一上,立马就不痛了,直接迈进了天堂的大门”。
如此强大又安全的技术,国内为什么不用?我曾经很疑惑地去打听。不记得是谁告诉我的,首先,国内病人太多,要使用麻醉的太多,产妇随时有可能发动,医生准备不及;其次,美国的麻醉是医学的一个独立分支,麻醉医生都非常专业,中国医生技术跟不上。
妈妈已经被说服了,妈妈已经完全相信硬膜外麻醉将是我玩耍式生娃的强有力保证,是妈妈以后对那些经历过痛不欲生的分娩过程的阿姨们的炫耀资本:你好惨啊,我嘛,就是睡了一觉,不知怎么的,六六就生下来了!
所以,自从被告知有床位了,妈妈就开始像盼着亲人解放军一样盼着麻醉科医生的到来。
躺上待产床,填了一堆表格,身上挂了一堆设备。到美国这么久,终于能够亲耳听到你有力的心跳声,虽然宫缩阵痛越来越强烈,但妈妈总算真正安心下来了。小六六,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不安宁的因素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不知道从哪一个房间,不间断地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每一句哭喊都让整个待产区的空气流动得慢了一点,凝固得多了一些。静静的夜晚渗透进医院每一个角落,让她的哭泣穿透花白的墙壁,敲打在我的心上。我问护士,这么痛,她为什么不用麻醉?护士说:她自己不想用。可能是想省钱吧。
躺在床上盯着墙上贴的分娩疼痛等级看,妈妈很快就意识到,照这个趋势下去,吃的是指望不上了,但总得喝点水吧。印象中,国内的准妈妈在进产房后都还被要求补充能量,吃巧克力喝红牛。
听完妈妈的请求,护士一脸遗憾:不能喝水。但她马上贴心地补充到:实在渴可以给你些冰块含着,需要吗?
Excuse me?我一时有些懵,慌忙摇头。
那我需要上厕所!
护士再次一脸遗憾地摇摇头:不能上厕所。
Excuse me ???? 这都什么鬼!
护士像宣布完最终裁决般急匆匆地走了,没有给妈妈留下上诉的机会。
或许是打硬膜外麻醉的标配,忽然来了几个护士,在妈妈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给我插上了导尿管。或许她们解释了,但我在慌乱中并没有理解。
不能上厕所真的不可怕,当你憋着尿的时候被上了导尿管,就真的很可怕了。
那是一种什么体验?妈妈不知道身体内切实发生的是什么,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膀胱在逐步瓦解爆裂。就好像刚被僵尸袭击后的城市,新老僵尸如潮水般往同一个方向涌动,却发现唯一的出口被一面厚厚的墙堵住了。有的僵尸开始咆哮,有的僵尸又敲又砸,有的僵尸开始往墙外爬,指甲尖锐地刺进墙面。
所幸,在僵尸们把墙推倒之前,我迎来了我的救星,麻醉师。
麻醉师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画着精致的妆,金黄的头发打着小卷,细致地梳成一个小辫。但打麻醉的过程却没有小姐姐这样赏心悦目。她让我在床中间坐好,走到我身后,从背后用力搂住我的肩膀和上身,同时用手肘使劲压下我的头,那姿势,就像在捆绑下接受审判,行刑的子弹将从身后射过来穿透我的身体。我什么也看不到,只知道她的手冰凉,往不同方向拽动着我的身体。就像茫茫大海中浮沉的小船,什么都由不得我自己。我忽然有点委屈,有点想哭。
六六,妈妈那时挺害怕的。独自带着你在美国这么久,我没有害怕过。但在那个时刻,当妈妈背对着我和你的共同命运,妈妈感受到了恐惧。
好在,这个过程很短。医生小姐姐走之前教我使用了控制设备,告诉我,如果觉得麻药量不够,可以按右手边的按钮,按一下就是加一格。麻药总量是设置好的,无需担心过量。
传说中的硬膜外麻醉果然是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盖世英雄,大概5分钟之后,宫缩的疼痛消失了,大概再5分钟之后,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之前的头晕,恐惧,焦虑,随着下半身的麻木感全都麻木起来。僵尸也悉数被盖世英雄消灭,爆裂的膀胱安静地完成了自我修复。取而代之的是由心底而升的幸福感。我终于解脱了!
我兴奋地给所有在等着我的消息的亲人朋友发去了问候:麻药已打,姐姐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等我醒过来,马上就能见到我的小六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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