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接着一步,步声接着步声,楼道里昏暗潮湿,像是热带雨林里的潮气。他一边走一边点着烟,噗呲一声火机的砂轮摩擦着火石,那火冒了出来像是突然起飞的直升机。这火光在大片黑暗里显得温暖明亮,他不想灭掉它。
人愈他踱步上楼,慢口吸烟,这潮气快把烟寖灭了,他赶快吹了两口,急促的跑了上去。那半旧的门上搽着红绿,大抵是少女也怕素妆。关鸾春跟他道了离别,他结束了他的单相思,他反复告诉自己:“是的她不爱我”。
他疯狂起来,开始挥动他那孔武有力的臂膀,乱砸一通,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去,像是雨水划过石头,他砸了他住了很久又很安静的家。
墙上的钉子已经斜斜歪歪,有张画在上面挂着,大抵是抽象派的画作,红一片紫一片蓝一片的,像是泼上去的一般,左悠一下右摆一下,倒是很活奋。另一张画完整的摆在那里,那铁质的外框似乎无坚不摧,上面有些极其细密的线条,搭配低度的色彩,不难看出这是一幅工笔画,只不过玻璃已经破碎,中间一个坑向外面扩散尖锐的曲线。
房脊上吊着的那盏灯昏黄的落下来,昏黄的灯外面还是昏黄的灯,昏黄的房子外面是昏黄的街道。
茶几上破碎的玻璃杯,星星点点的洒落在屋子各处,映射出光芒,茶几上已经几泡的茶叶显得苦涩。
台灯躺在沙发上,扇形的光影已经扭曲,沙发被水浸的一大片湿润,台灯的线落在沙发上呲呲的响。
那花瓶里的几只玫瑰东倒西歪,像是醉汉摊在街上,哪里还有什么红润。另一只花瓶已经成了残渣碎片,上面的桃花也不看真切了,想起《红楼梦》中“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不过这花瓶并不是尤三姐。
那报纸被撕的零零散散,与地上的碎玻璃渣相融,白白透透。那抽屉里的药瓶飞跃的时候大抵也散落了,有安眠的、有止痛的、有避孕的。
时钟已经滴答滴答的走着,只不见了秒针,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时快时慢的钟吧。
电视机里的人物被雪花掺杂,像是卡了带一样,一会儿有声一会无声。
外面的车子轰隆隆的,窗台上是撕掉的照片,一半是黑白,一半是彩色。
书桌上的东西没被摧残,他那捷克出品的钢笔碰酒安静的放在那一堆黑白相间的纸堆上,有一行格外刺眼,“我爱你,鸾春,日日夜夜忘记雨季,忘记年月,忘记星辰。”
他的书房承载了他对关鸾春的爱,他不忍下手。
他躺在沙发上,拿起一盏完好无损的酒杯,倒上威士忌,一口干一杯,然后躺下睡觉。
屋子里传来一声苍桑的声音:“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快起来!你快起来!”王妈用她满是茧子的手使劲推他,他像死人一般,眼角有两行晶莹的泪痕,手搭在沙发外面,泛红的脸像是在于王妈对峙。
“可要不得,可要不得了,这是不中用了。”王妈一边说一边收拾。
关鸾春偷走了她的相思,偷走了他的痴情。屋子里来了几声响铃,他没有看。
酒醒时分,屋子里依旧整洁,他给了王妈额外的酬劳。王妈不提此事,只问他身子可好些了,用不用熬汤喝。
他没说话,他到书房拿起那一堆黑白相间密密麻麻的文字,在街上面找个满是脏渍的铁桶烧了。他和她青梅竹马,她和他相忘江湖。
他回到日常冗杂的事务当中,想起和她的光阴总是快乐的,反而丢掉了那些烦恼悲伤。
有一日天气阴沉,他找了家修复店,拿起那些黑白和白色的残损照片,他对老板说:“麻烦您修的精致些,最好看不出是撕过。”老板说:“可以,不过要加钱。”他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拍在柜台上,“够了吗?”,他盯着老板说,“够了够了,您明天来取。”老板说。
“我要现在!马上”他几近歇斯底里。
之后老板带上铜框眼镜,认真仔细的修复那堆相片。
街道上有一头石狮子,石狮子右面是另一头石狮子,歪头狰狞的对着他,像是在怒吼、在嘲讽、在恐吓。他快步走上去,还是阴暗的楼道,还是半旧的门。他慢慢推开,拿起工具箱仔细修复电视机和台灯,那天的风很清爽,他也有耐心修下去。
那汗珠透过白背心,变了个色,他的鼻梁一半明亮一半黑暗,外面的风拍打衣襟,他不停用毛巾擦汗,不一会儿毛巾也湿了。
他冲了个凉,喷头一半出水一半被绿藻堵住,凉水冲开了香白的泡沫,擦擦身子望向窗外,他发觉他虽然在这里这么久,竟没看清楚过这里的一切。
日头渐次落下去,黄昏的太阳红红火火,照在附近的楼层里透过光来,景色模糊了他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有个人偷走了他的情丝,作案的工具是普通不过的道别。
他慢慢尝试一个人,给自己慢慢的疗伤,他当然不会纵身一跃,他是理智极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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