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春以来短短几天,我已经和三哥打了好几仗了。
从立春那天出生的宝宝在老黄历上查八字已经属狗了。哎,真烦恼,破太岁的18岁又来了。
从进入狗年的第一天开始,我就颠三倒四忘东忘西。
还脾气巨大。
最近奶水有点少,晚上让三哥把鱼放冰箱保鲜,第二天早上吃鲫鱼汤,细细软软的告诉他,他答应了。第二天早上去去厨房做饭,看见鱼放冷冻了。瞬间我就炸毛了。
昨晚上让你把鱼放保鲜,你放在冷冻怎么吃啊!
三哥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一看更生气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根本就不用心对我!我要什么你都不给,让你买馒头你不买,让你干什么都要说好多遍,要不然一点心都不操,有那个工夫我早就自己干了!
三哥看到我脾气这么大,不能接受,嫌我没给他说清楚。他一斤斤计较我更火了,气的要杀人。我吼他,我明明和你说的清清楚楚,你也答应了!
三哥看我发火了,拉着脸不搭理我。
你看你,你还冷暴力!我前天让你洗洗菜,你直接把菜根泡上了!让你倒个洗脚水,都是凉的。还狡辩是洗脸水。这么多年我用心对你,我要的是洗脚水,你还找理由说是洗脸水,我什么时候给你倒过凉的!
三哥有躺枪的凌乱,平时老婆不是温文尔雅吗,平时不是犯了什么错老婆顶多笑眯眯笑话他一句就过去了吗,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还翻起了旧账。
三哥背过身去不理我。
我一看更气了,你看看你,就知道拉着脸冷暴力,过什么过,烦死了!妈的烦死了。
我本来要做早饭,洗好菜,手里拿着菜刀,怕自己一激动砍到人,就咚咚咚敲了了两下桌子给自己撒撒火。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三哥火了,你摔什么摔,好好的家,你都摔了算了,就特么知道指责,指责有什么用!
三哥吼我,我火更大了,吼回去,你天天指责我你怎么不说了,天天挑刺挑毛病,就是个巨婴,我一个人操心所有的事情,和你在一起,和养了仨儿子一样的感觉!我一天到晚连轴转带着俩孩子能干的尽量多干,让你干过几次活,让你干点啥你哪次不打折!你根本不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我说什么你都不听,都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一点都不用心对我!
三哥更生气了,把点心丢在床上,自暴自弃的说,妈的,嫌老子多余老子走!
三哥一点一点扒拉着找出衣服,穿上衣服,找手机,耳机,一边找一边骂我。骂骂咧咧的扔出了更多更扎心的话。
我抱起点心,去小屋床上坐下,委屈的哭了起来。又怕吓到点心,默默的流泪流了很久。低头看着点心恬淡的模样,他那么甜美,泪目看着妈妈,我看着怀里这个婴儿,却在某个瞬间静下来感受到自己内在的小孩。
我哪里是对三哥愤怒啊,那个鱼到底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我爱三哥。
我根本是对我童年的父母愤怒,从小到大,我的父母从来没看见过我,无论我要什么,他们都不给我,我要他们好好说话,不要总是打架,我要他们相爱,我要他们陪我说说话。穷其一生,他们都用来诅咒彼此,又两相折磨。
小的时候从我有了记忆开始,他们就已经离婚了。后来复婚以后天天吵架,很多次半夜里会叫起我来,问我要爸爸还是要妈妈。让我写在纸上,那时候,天真如我,写,我要爸爸妈妈两个人。或者半夜里妈妈被打的离家出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好觉,和父母在一起住的时候,总是担心妈妈会走掉,童年他们离婚的阴影还没有消散,就又要半夜里爬起来跟着妈妈东躲西藏。可是,那是我该承担的吗?那是一个孩子该承担的吗?后来我离开家离开妈,结婚。怀孕,生子,很多时候我都会焦虑的睡不着。很长时间,一晚上只能两三个小时的睡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成宿成宿的睁着眼睛,就是睡不着。当时我以为是因为三哥不在我身边。如今我终于明白,一定是从童年开始就在害怕妈妈半夜里会走掉,从小就不安,而因此心留下的恐惧焦虑的种子吧。
难道我不配父母双全吗?难道我不配得爱吗?
到现在为止,我2010年要去某市博物馆出稿子画画见领导,当时穿的太文艺,出发前回了趟家,让我妈给我买了两件衣服。我自己坚持要的那一件,已经快十年了,我一直在穿,这是这一生,我妈妈唯一的一次如我所愿送给我的东西。虽然当时她不情不愿叨叨了很多。除此之外,永远在贪便宜,哪怕是我在怀着孕,她偶尔见我,都会给我弄一堆烂桃烂杏逼着我和大宝吃,吃的我和孩子都肚子疼,拉肚子。
这一生,她都没有看见我的能力,无论我学习多好,写东西多好,画画多好,她都看不到,或者顶多问一句,画画有什么用?上大学有什么用?无论我给她买什么吃的穿的,给她洗头洗澡,给她做面膜抹香香,除了给她钱,或者帮她做生意赚钱,她都觉得我是闲的没事儿瞎折腾。
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守在他病床之前伺候了几个月,他去世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天塌了。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和妈妈打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穷其一生,都没有和妻子儿女好好说过几句话。可是,他活着的时候,会为我骄傲。
我觉察到内在的小孩,从来这一生,都不能向自己的父母要什么,无论要什么,他们都不会满足。或者说,她想和爸爸一起过个年,他们却永远在彼此攻击每一年从年头到年尾哪怕是除夕春节,都破碎不堪。她需要一个拥抱,他们却给一个指责。她需要一个苹果,他们却给一个馒头。她需要一双温暖大手稳稳当当的牵着她走,她却只等来父母无止无休的吵闹。她做了很多努力让这个家温暖一点,他们却一直在赚钱或者吵架,根本没有想过给彼此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她走读时渴望父母给留一盏灯,却一个人孤独的走很黑很远的路,就算发生了意外,父母几天都不会知道。活的像个孤儿。爸爸妈妈从来不担心她会出事,亦不担心她快乐不快乐,甚至安全不安全。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无论多么努力,却永远不被父母爱,内心破碎太久,在没有温暖的家,早就绝望,早就不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爱。
我曾经一生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好好照顾妈妈,弥补妈妈受过的苦。可是,她根本不在乎一个孩子的心,会因为我给她夹肉吃,而以此为利器随时咒骂,“我跟你个贱货过什么好日子”。爸爸去世了。妈妈还是将她的和爸爸纠缠折磨的模式,冷暴力,咒骂,复制到她身边的每个人身上。她苦是她的选择。
我是全新的生命,独立的生命。凭什么要为她活着,凭什么为她的选择负责?又凭什么要我来弥补她的苦。为什么要为了妈妈的满意而活着呢?无论我多么美好,多么优秀,她从来都不会对我满意。她就没有能力看见别人肯定别人,这一生她总是对身边所有的人挑剔指责,看不到别人一点好。也许真相不是这样,或者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吧。
她重男轻女,儿子就算自私冷血,住进精神病院,她也要和儿子过年。女儿再努力在她身边买了房子,生了孩子,她也只是说,随便你,买不买房是你的事,我不管。而实际上,除了怕买房问她要钱,我的所有的事情,她都要管一管,都要过问评判甚至企图控制。
而从小缺乏母爱的我,曾经多么想离妈妈近一点。多么想和妈妈彼此温暖。
在那个瞬间,只有短短的时间,我却觉知到自己的一生,不断重复被父母冷漠抛弃挑剔指责的那些年,成为不断轮回一样的剧情,深深成为我的创伤,我的阴影。我一直没有得到温柔对待,伤口一直没有疗愈。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不配得爱,不是我不优秀不够好。如果是父母有问题,那么如何努力,孩子都得不到爸爸妈妈的温暖拥抱。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不够好,是他们不是好父母。让一个孩子否定自己的父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看清那一切折磨,都不是我的错。
我觉察到自己的创伤,抱着点心,委屈的去找三哥。扁着嘴站在门口,看着厨房里的三哥的背影,三哥背对着我在切菜,听见我抽泣。回头看了我一眼,还在生我的气,却转身把菜刀一扔,冲到我身边熊抱住我。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心里的委屈不止那么一点点,这前半生在父母家不被爱的经历简直太多,太多。甚至受了委屈,被哥哥动手动脚,被哥哥打的满身伤痕,爸爸妈妈吵架妈妈离家出走,我多害怕,却连哭的权力都没有。哭是一种羞耻一种禁忌,那个家不允许孩子哭,不允许有情绪,不允许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说我哭很丢人。难道他们天天吵架不丢人吗?
哪一个孩子疼了难过了不渴望躲进妈妈的怀抱里哭一哭呢。
遗憾的是,这一生,我都没能躲进自己妈妈的怀抱里哭一次。哪怕在外面撞的头破血流,哪怕坚持的再累再辛苦,哪怕让人欺负了只是想和妈妈说说话,哪怕爸爸去世了,因为伺候爸爸熬了很久没睡,又因为伤悲哭了很久心太累,回来的路上想靠着妈妈的肩膀,都被妈妈黑着脸,冷冷推开骂做贱货。
我绝望的无声的哭泣,妈妈就坐在身旁。我却觉得自己身处寂寞深海,心痛的要窒息。一路火车几个小时,我一刻都没停下眼泪。妈妈一直在身边咬牙切齿,没有一点点心疼,只恨我怎么不去死,或者为什么不能如她所愿。我到底错在哪里,她为什么如此恨我。我不明白,从小到大,爸爸打她,一直是我护着她,保护她。而爸爸走了,我却成了孤儿。一路上哭的脱水了,下来火车就住进医院。妈妈咒骂我倔强,嫌弃我给她添麻烦,哭了几个小时,妈妈没有问一句孩子你痛不痛,难不难过,没有说一个字,没有一句温暖的关心。爸爸去世的时候,我陪着她,告诉她,妈妈不要怕,还有我,我会努力让咱家过好,会努力照顾你和哥哥。实际上,从小到大,我都在努力温暖我的妈妈。然而,她从来没有回应我,她并不需要我。她也许在我爸爸去世以后,需要我给她做生意买房子装修租赁赚钱。把我当成工具一样用我。却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一个活人一样去爱我,需要我。
我又错在哪里呢?这一生被父母挑剔指责,不被他们爱,和任何人在一起发生任何冲突,我都会第一时间反省自己,一直在自我攻击,觉得自己不配得爱,觉得自己永远得不到原谅,原来不过就是内在的父母对内在的小孩一直冷漠苛刻。
真实的我美好如初,三哥爱我,我爱三哥。我脾气坏,三哥依然爱我。我离过婚,三哥依然爱我。我孤僻自卑,三哥依然爱我。我有多少过往,三哥知道,三哥依然爱我。
三哥又哪里是对我发火,嫌我指责他,他内心知道我不是他的父母。这么多年,我像一个完美妈妈一样,无论他想干什么,我都会支持肯定,很少指责他。他暴跳而起攻击的明明是他童年的父母,总是在指责他挑剔他。从来看不到他的好,不肯对他有一个字的肯定。看到的永远是他的不好,总是在挑剔他不如他们所愿。总是惯着他,什么都不让他干,他想拖地,他们嫌他拖不干净。他想做任何事情,他们都否定他的想法,告诉他,你不行,我来替你。然后等他长大,他们又嫌弃他什么都不会。而他们从来没有给他机会学习成长,剪掉了他的翅膀,却又不停歇的怨恨他不会飞翔。
三哥本来生了气穿上棉袄要出门,却又担心我和孩子没吃东西,于是跑到厨房准备切菜做饭,转身看到我在咧着嘴哭,毫不犹豫两步过来上前抱我。大大的暖暖的,像大白,又像一个完美爸爸,或者说,那一刻,三哥化身成为我的完美妈妈。我像一个婴儿一样嚎啕大哭了多久,三哥就抱着我陪了我多久。
原来被允许哭,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情绪没有好坏。情绪被看见,被陪伴,就会流动。而不被看见,不被允许,被禁忌,那么,就会留下创伤。
亮亮笑眯眯的看着爸爸妈妈相拥,一点都不担心,活泼的在一边转来转去,贴心的给妈妈递纸巾,他知道爸爸妈妈很相爱,爸爸会哄好妈妈。点心一开始在我们吵架的时候,哼哼唧唧很担心,直到爸爸接过他,又抱过妈妈才破涕为笑。点心安静的陪着妈妈,看着我哭。眉目像个慈悲的老人。
如此我知道,我终于有了家。而这个家,这一生,都不会再散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