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外头有家牛肉面馆,就在翻过坡的下面。
店面里有两排长桌,一张一张的圆凳,桌面不远处摆一小碗辣椒、一小瓶醋,桌头去有抽纸、竹筷和小汤勺。墙面对应凳子挂着吊扇,摇头晃脑地吹,万年历和各种广告也胡乱地贴着——墙之前还是油迹斑驳的,如今刷了新白,屋子里便也亮堂了起来。
店里墙面上的营业执照旁边贴着一张奖状:“xxx小朋友在二十八所幼儿园夏令营中表现优秀、以资鼓励。”那奖状发旧泛黄,翘着一个角,在吊扇的风里哗啦啦的响。
打理面馆的是一家人。老母亲年迈,管收拾客人吃剩的残羹碗筷;小儿子幼小,常穿一双旱冰鞋在店里跑来跑去地玩儿。丈夫和媳妇儿挑大梁,操持点单、收钱、煮面、上桌等一系列主要的事什。那丈夫看上去朴实而木讷,只埋头煮面、捞面,其他事一概不掺和。媳妇儿约莫三十多岁,颀长、俊俏,一口白花花的糯米牙,藏青色布的小衫、黑裤子、围着短围裙,和丈夫的不善言辞不同,见有客人来就利索地问香菜辣椒还要啊,一边顺手接过丈夫盛好的面碗,浇上牛肉汤,撒一把香菜、葱花、蒜叶和咸菜丝,摆上客人点的料头,从筷盒里抽一双筷子,一并端到桌上去,从来不出差错。
这家店的面总共就只有四种:牛肉面、牛杂面、牛肚面、牛筋面,端上来油汪汪的,透着牛油的香气。我同其他客人一样,忙不迭地大快朵颐。
小儿子回来了,仍然是脚蹬一双旱冰鞋,兴奋地向母亲要饭吃。
女人便嫌弃儿子:“吃吃吃,一身臭汗,就知道吃,小败家子!”
儿子走到桌前坐下,对锅前忙活的母亲补充,“我想吃鸡蛋……”
“早上不是吃过一个了?还吃?”
“抖音上说,一天要吃两个啊……”儿子辩解。
不料,母亲再次拒绝了他:“鸡蛋这么贵,你到抖音里面去过吧!”
小男孩不说话,独自坐在桌前噘嘴。女人见儿子不再吱声,便又忙着接面条、放配菜和料头。丈夫仍然忙着不停地煮面、捞面,老母亲把上一个客人吃剩的碗筷收了,放进清洗的水桶里,两个人也都不言语,店里只有客人的说话声。
女人又给旁桌的客人端了两碗面,打帘进屋,拿了双新筷子。她开始在盛了小半盆茶叶蛋的瓷盆里扒拉,挑碎在盆底的蛋清和蛋黄,捞进刚接过来的小面碗里,夹了小青菜,又放了咸菜丝,打算端着碗过来。
那个俊俏的女人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使筷子夹起一个品相不太好的、完整的茶叶蛋放进端着的小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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