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狗

此时已是凌晨。

窗子外面传来一阵狗吠，这起伏的狗吠不禁让我想起我的老家。

安静的村庄，除却市井霓虹繁华，犹如娴静的少女，在夜的臂弯里安然入睡。

乡下的村子，不少村民养了狗，且多是些土狗。目的简单，要么用来看家守院，要么用来做个伴儿。

我喜欢土狗。

城市里随处可见各个品种的宠物狗，看着也蛮是可爱，可总觉得不如老家的土狗来得实在。

城里的狗被当成儿女养，老家的狗，却是村人的朋友。

曾经家里养过几只狗，印象最深的也就那两只。

小黑其实并不黑，毛色泛点儿黄，是只母狗。

记得它产过几窝仔，但不知为何，每次狗仔们都全部夭折。

每次看到它嘴里叼着自己夭折的儿女往偏僻处隐去，心里都着实心疼。

年幼的时候，我的家庭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很拮据。父母本就劳苦，另有我们姐妹几个要养活，供上学。细细想来，父母都是伟大的，因为他们，我们现在都过得好好的。

因为生活条件的限制，家里的伙食较为朴素。母亲是位很能干的女人，每天除了与父亲干农活外，还要打理家庭成员们的起居生活。平时一得空，就在房子边的空地上栽种出各种蔬菜，同时也腌渍了多种咸菜。母亲做的菜很好吃，现在基本在外地工作，就连想到她腌渍的咸菜，都能垂涎三尺。

所以，基本上我们吃什么，小黑就吃什么。也因此，它和小时候的我一样，较为苗条。

小黑是只好狗。我喜欢它。

那时候我年纪尚幼，孩子气得很。村里的一些人都逗我说我是男孩子，很野。

确实如此。

因为家里都是姐妹，没有哥哥弟弟，父母都是良善之人。在学校被人欺负之后回来不敢告诉家人，也不像其他同学，一被欺负了就带着家长到学校找老师闹来闹去。

如此，我自己就悟出个道理，要自强。

于是，那时学校里，男生玩儿的游戏有我，男生打架也有我，且不逊色。村里经常有个好玩之人，见我便挑拨我与其他男生打一架，要么就是让我翻个跟斗空翻之类。不仅如此，因谐音，奖状上也避免不了被“野”字占据。

总而言之，那时的我，就是个要强的假小子。

每天放学后挎着母亲做的小花布书包回来，小黑都会迎上前来，边摇着尾巴边往我身上跳，边跳着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撒娇的意思。那场面，当真有爱。

那时候放学回来除了做饭外，也要到田里帮忙。无论是收豆子麦子还是玉米棉花，小黑都会跟着，我们不走它也不走，哪怕天都黑透了，它也会等我们一起回家。回家的时候，它就走在我们前面带路。我有时候会逗它，时而我跑快点儿要超过它的意思，它也拼命地跑，势必要超过我。当我停下来时，它也会扭过头瞅瞅我，继而也放慢步伐。

暮夏之夜，一家人吃完晚饭便开着大门灯，坐在门口剥起饭前摘好载回的棉花。小黑就趴在我们身旁。只要有些什么不对劲儿的响动，它便抬起头来，机警地环顾四周，然后叫上俩嗓子。吼完之后，如果没再有什么动静，它就继续趴着做梦去。

嗯，狗狗应该也会做梦的吧。

那时候的晚上，漫天繁星。伴着露水和虫子的叫声，村人们就此睡下，真真的夜深人静。除了夜里有行路人经过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小学即将毕业，适逢非典。也是那时，我们与小黑的时光就此终止。

03年非典，村上掀起了一场打狗行动。村干部们带着一些狗贩子到村上挨家挨户地搜狗，有狗的直接让狗贩子逮去，个别顽劣的狗甚至当场毙命。

小黑，是被狗贩子抓走的。

因为涉及非典，父母亲也没办法，只好让狗贩子把狗逮走。

清楚地记得那时，姐姐把我关在偏房，而后把门拴插上。我个头小，只能踮着脚，踩着小板凳地趴在窗户框上。

透着那扇窗，看着狗贩子把小黑撵进另一间屋内，手里拿着根抓狗的铁箍，然后不停地听见小黑的呻吟声和撞击桌子柜子的声音，声音里满是哀怨。

我当时狠狠地哭着，恨不得撞开门去把小黑从狗贩子手里救下来，可是我除了哭其他的什么话也喊不出。

无能为力，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小黑是挣扎良久才被狗贩子收服的。

我再看到小黑时，它已经被狗贩子擒住。

狗贩子一手拿着那根铁箍，一手拎着小黑的脖子，往门口的摩托车后框里一扔，盖上盖子。然后和周围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

等我从房间被放出去时，已经见不到我的小黑了。

我跟家人们说，刚才小黑在狗贩子车子里的时候，眼睛里流了眼泪。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我是真的看见了。

至今回忆起那画面，我都能看到小黑流着眼泪的眼，眼里充满了哀怨。

自那以后的好多年，家里再没养过狗。

后来有次，母亲跟我说，从谁谁家抱来一只狗仔。我听到后开心地不行。谁知，狗仔太小，又是冬天，小狗仔不久后就病死了。

为此我还跟姐姐一起在午后挖了个坑，把那只可怜的狗仔尸体埋了进去。顺便偷偷流了把眼泪。

去年，母亲从别处又抱回一只狗。

我看到它时是在奶奶过世的时候。

当时的它病怏怏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把它扶起来，四条腿站着都打晃。

狗狗有些咳嗽，母亲按照土方法，在狗狗的脖子里套了一圈儿稻草绳。趁吃饭的时候夹了两块肉块给它吃，它只是看了看，鼻子凑过去略微闻了下就又垂下头趴地上去了。看着就让人心疼。

当天晚上因为父母亲要守夜，整夜没回家，狗狗也没跟着我回。第二天一早再看到它时，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可以吃一些东西了。

我在心里想着，能吃东西就好。母亲在一旁微笑说，我说过用稻草套脖子里就能好吧！

我抱着它，看着可怜的它，像个孩子倾在我的手臂。

转眼到了国庆，回家帮忙农收的时候又见着它了。

它长大了不少，我到门口的时候直接摇着尾巴不停地朝我身上扑过来，着实被吓了一跳。

我开心地对母亲说，上次看它还生病来着，且那么小。这次回来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认得我！

记得之前看《忠犬八公》的时候被感动地哭得死去活来，那时候就在想，如若我养了一只狗，与它朝夕相处后总有个分别该怎么办？

我本心软之人，见不得伤别。一想到此，内心就得狠狠挣扎一番。

狗，通人性，与人为友，为主而忠。

我就希望我们的小黑能长得再大些，陪伴我们更久些！

我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养只狗狗，但我知道，如果养它，我定会好好待它。

懂你的，有时候除了人，估计也就剩一只狗了。

因一阵狗吠想起这么多，也不为过。

此时夜深，老家的夜晚又该是繁星满天，狗吠声此起彼伏吧！

所有的生命都值得敬畏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