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和《看见自己》是近期福建师范大学“散文行动”这一创作活动结晶的两本作品集。散文是第二现实,你会发现,在散文中向你絮絮叨叨又沉默不语的这个人,和你朝夕相处的那一个多少有些对不上号。在散文中,他们比日常表现出更多更细腻的感受,也表现出比日常更深更远的反思,通常都是由小处出发,譬如一片青苔,一张相片,往往由一时一地的感受开始反思到整个记忆的时光或者才刚刚开始真正起步的整个人生;由一己的悲欢出发,放开怀抱,尝试概括地理解普遍的人的生活境况和社会历史的变迁。事物不分巨细,文章不问长短,这两本集子展现了我们这一代人,这一年龄段人的精神图景,它有别于日常之中的我们,也许更真实、更坦诚。就如“看见自己”这个名字所标识的那样,这次活动让同学们有了一次表达自我的机会,也有了一次心灵之间相互交流的机会,难能可贵。
如余岱宗教授在《看见自己》这一集中的《编者的话》里所言,这些文章中书写的际遇,大都还是我们年轻人一生中的“第一次”。这许许多多的珍贵的“第一次”,都会经过年轻心灵的沉酿,变成一种独有的秘密。这种秘密就好像酒,已经和酿成它的原材料有所不同,而散文就好像一种文字制成的容器,把酒装进容器,这酒,这秘密,就有了容器的形状。有的作者意识到了自己记忆有某种不可靠性,反而放开来接受可能已经不是原貌的记忆。而有的作者则囿于再现完全的真实场面的机械意识,不肯丢弃无关紧要的一些细枝末节,反而失了精致。
在《苔》一集中的散文《树的事》中,作者说,“一切糟糕的记忆都朦朦胧胧,只因为我有不去探寻的自由”,也许这些记忆一开始是清晰的,但“我”选择了让它们变模糊。作者其实是在告诉我们,记忆是我们重构的东西。我们重构了不美好的记忆,或许是让它们模糊掉,同样我们也重构了美好。“后来,到了夏天的末尾,黄昏是一种很是破旧的黄色,这时候总是要刮风的。热而盛大的风,从东面的海上赶来,呼啦啦地占领夏季的天空。旧旧的风吹着山腰上的相思树,泛黄的相思树就像一面记忆的旗帜。”《树的事》中的这一段描写很有意味,这个镜头就好像透过时间的滤镜拍摄的,这种“泛黄”的质感与其说是当时真切的黄昏的颜色造成,不如说是由于时间的久远、记忆的变迁而显得像回味老照片、老影像来得准确。是留恋老房子,喜欢念旧的“我”记忆重构场景的结果,不然风怎么会是旧旧的呢,相思树则变成记忆的一种标志(旗帜)。
像把回忆涂上泛黄质感这样的感受是比较独特的,不少散文中可以看出作者感情、感受的细腻、精致,但有的时候也会发现一些字词、句子的使用与作者感情、感受的微妙程度相比,略显苍白了一点。在《看见自己》一集中,多有写关于亲人的篇章,然提到父母亲就是“父亲、母亲、”,这种填表格使用的称呼并不比“爸、妈”来得亲切,为什么不使用呢?在《时间的曝光》一文中,可以看到作者对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有很深的感情,但是言必称之为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似乎与那么深的情感不对等,这些词的使用使人有一种生疏感的错觉,如果不是作者在隐藏什么情感秘密那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情感表达有模式化的嫌疑。相反,独特的称呼可以很明显地见出独特的情感。在《回忆红桥巷》这篇文章里称呼就是情感的标志,主人公因为小时候口齿不清常把“自己的”念成“唊哩啊”,街坊邻居就把这个词当成了主人公的小绰号,文中可以看出,这个小绰号里有着一种亲切感,也标志着主人公小时候的可爱。这篇文章里还有“菜姐”、“老鼠伯”等称呼,“老鼠伯”称呼的由来也是因为主人公小时候的天真认知,这好像不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但被称呼者也并不生小主人公的气,可见巷里伯孙之间的融洽温馨。
称呼使用的小问题其实是我们书写时“炼字”的问题,炼字其实是炼意,感受和书写,是两件事,都事关怎样处理我们的现实和回忆。我们同学们心灵丰富的程度是不用担心的,但书写的技艺也许还不够精致,可以更上一层楼,也是通过书写,才能更好地梳理我们的情感和感受,雕刻我们的情趣。这次散文行动,它更深远的意义也许还在于,多年以后也许有关记忆已经长出了“苔”,我们回头看时,知道原来我们曾经以那样一种方式敞开过自己的心灵“看见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