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人问我,推荐几本好书呗?一般我都答不上来。人家接着问,推荐几本你最近读过的好书呗?我还是答不上来,因为我经常几本书一起读,但每本书读的程度不同,也不一定读完。
其实我几乎不推荐书单,因为我觉得这个问题跟推荐几个漂亮女明星一样困难,答案是太多了。尤其是我们今天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都有大量的出版物问世,并且还有各种媒介的电纸书、网页、公众号……尽管各路文化精英时不时发布一些权威的必读书目、推荐书目,可它们同样乱花迷眼,让人无从选择。所以,我们干脆来聊聊应该如何寻找自己该读的书好了。
我的书房为什么要读书就不提了,毕竟大部分人即使不丑,也是挺穷。而如今是一个非常功利的时代,读书也免不了和生活挂钩,人们总是要问:读书有什么用?所以,我先把书分两类,一类是有用的书,一类是无用的书。
不过,这里的“用”需要做特别的定义——它对你的人生是有积极的价值的,不仅仅包括提供给你知识、技能、思想,还包括可能影响、提升、改造你的世界观、人生观,总之,有用的书的目标是帮助你将自己培养成优秀的人。
那么无用的书呢?自然是那类帮助你消遣,给你带来快感,然后很快就遗忘得无影无踪的书(当然,它们也从来不指望你记住)。我并不反对阅读无用的书,只是我个人是不乐意以读书为消遣的,如果需要娱乐的话,我为什么不看电影、看球赛、听音乐、下围棋呢?
所以无用的书我就不谈了,有用的书也可以分两类,一类是令人博学的书,一类是令人睿智的书。
这如何理解呢?
很简单,我们可以将这个世界上有价值的文字分成两类,一类称为资讯类,一类称为理解类。
前者关注的是你在知识上的欠缺(无论你的年纪和学养,你的知识总会有欠缺),他们不在乎比你更聪明,水平比你有优势,他们只在乎懂得你不懂的。譬如一个八十岁的老教授因为一则北极熊的新闻大开眼界,但其实出于一个二十岁小伙子的摄影和记录。
后者起源于作者在这个科目上比你有优势,有深度,先入门为大,他在这个局部比你睿智,聪慧,他可以传授给你关于这类知识的理解和分析,不仅仅提高你认识的广度,更提高你认识的深度。譬如一个国学大师讲解《论语》,不但展现了这世界上的一部分人是如何对待伦理、治学、为人等方面的学问,更传授了如何理解这些学问,如何提升自己的修养。
很显然,前者就是我们常见的“读书无用论”的重要理由——书本上的知识要么没用,要么太容易从其他渠道获得了!在网络时代,任何人都可以毫不羞愧地宣称,自己时刻在获取知识,那么又何必读书呢?
求知当然是阅读的重要目标之一,但从博学和睿智的角度,显然我们更应该将读书的重心放在那些让我们睿智的理解类文字上。如果你只关注博学,只关注各种各样表面的知识和见闻,那么你就只能成为一个“知道分子”,一个朋友圈里吹牛的“两脚书橱”;只有你关心睿智,在自己有限的专业范围内、兴趣范围内,深度的阅读,深度的学习,再辅以博学的知识,如此才能成为一个见识有广度、思想有深度的“知识分子”。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分辨一本书:从作者入手,他是比你懂得多,还是比你懂得深?他是在给你讲一个虚构的故事,还是在给你上一堂人生的哲学课?他是给你介绍这个学科的新知识,为你提供猎奇的乐趣或者弥补你知识体系的某方面欠缺,还是在给你传输这个学科对生活、对世界的价值,传输他融会贯通各方知识后得到的深度成果?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对待一本书:检索式的获得知识,或者求道式的好好体会;随心所欲地以博学为目标,汲取营养,或者诚心诚意地以睿智目标,像拜服老师一样对待作者多年功力集成的书。
所以,在这个信息爆炸、资讯极度发达的年代,我们可以将阅读(无论是书籍还是任何形式的文字甚至图片)的目标,理性地分成:为了博学和为了睿智。而为了让自己更优秀,自然应多读令人睿智的书。
我的书房之二不过即便是这样分,令人睿智的书还是有太多太多,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在有限的人生里追求无限的知识和学问,不理智也不可能,所以我们还是要尽量缩小读书的范围。如果我们要在令人睿智的书里,寻找最优秀的那些,它们应该是什么呢?
我的回答是,经典原著和集大成之作。
我们先将一个行业的全部知识(包括它与其他行业关联的知识)比喻成一个金字塔,每个人掌握这种知识的水平决定了他在金字塔的高度,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以下推论:
1.金字塔越底层的人越多,越高层的人越少,到达一个行业顶尖水平的人永远是少数;
2.金字塔越底层进步越快,只要稍微努力,就会超出周围的人一大截;金字塔越高层进步越慢,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一定瓶颈,要突破提高非常困难;
3.每个金字塔的存在都依赖于某些经典原著,它们是金字塔的基石,后世的所有学问都是建立在对它的阐释、延伸、拓展之上;
4.当金字塔不断累积,自然会出现一个塔尖,这就是我们所谓的“集大成之作”;经过日积月累,这个塔尖会不断被新的知识覆盖,金字塔也会不断升高,于是每个时期的集大成之作就成为了学术史上的“里程碑之作”。
那么,从我们这个时代的水平线看过去,已经经过时间筛选和考验的经典原著,就代表了一个行业的根本;而这个时代达到最高水平的集大成之作,就代表了一个行业的巅峰。把握了这两类作品,我们也就把握了整个行业的精华。
不过,要想攀登一个行业的巅峰绝非易事,要想窥探其中奥秘也不轻松,当我们对一个行业没有足够的了解、钻研,我们几乎很难读懂那些浓缩了一个行业翘楚大半生功力的集大成之作。所以,对于有志于不断通过阅读,追求睿智、勇攀行业巅峰的读者来说,前提条件还是充分了解、学习、研究经典原著。
那么,我们能不能对经典原著有确切一些的阐释呢?当然可以。卡尔维诺在他的《为什么读经典》一书中为经典下了十四条定义和内涵,我努力将它们浓缩一下:
1.经典是值得反复重读的书,因为每次重读,你都能得到不一样的发现;
2.阅读经典是一种宝贵的体验,哪怕你年龄、阅历不够,不能读懂,等你以后读懂时,仍然是一种宝贵的体验;
3.经典具备不断阐释的可能,也吸引了无数的批评,经过岁月的千锤百炼后,它们一起构成了整个行业的骨架;
4.经典作为一个行业的根本,深深地影响和培育了整个行业,每个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根本绕不开它,因为他将无数次在行业的各个角落见到它的影子;
5.经典往往直通世界的本质、人性的本质,具有强烈的哲学内涵,而这恰恰是经典真正使世界受益的起点。也正因此,我们可以从经典看到整个世界,也看到我们自己;
6.经典一旦成为了经典,会被人们世世代代奉为圭臬,它也就成为了人类文明史上永远的恒星。
因为经典具备这些特性,所以面对经典,我们应该:
1.永远怀着崇敬的心。余华说,如果我们长期沉迷在想象平庸的作品的阅读中,那么就看不见伟大作品的灵魂。经典是伟大而永恒的,而我们自己如此渺小,尊重经典,尊重人类历史的伟大灵魂,尊重在经典学习道路上的每一个老师。
2.反复重读,博观约取。因为经典被不断阐释和拓展,所以经典已经不仅仅是原作者一人的创造,是一整个学术体系。因此必须广泛地学习和精心地研究相结合,博观约取方能厚积薄发。
3.通一经。要想精通一门经典绝非易事,但可以尽己所能止于至善。通一经不但能触类旁通帮你掌握许多治学和思考的方法,还能因为经典对人生哲学的积极关照,让你在精神层面受益。
我的书房之三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评价一本书呢——如何确定它是好书或是烂书,是无用或它能令人睿智?如何面对书中我们不能支持、不能同意的一切观点?
我的意见是,无论什么书,在作出“好”、“不好”之前,一定要先做到我了解了。我们读书是为了从作者那里学到好的东西,而不是为了证明比作者更高明,更不是为了跟作者吵架,所以,在评价一本书之前,先去寻找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关于书的好坏,我的经验是可将书分为三类:
第一类:这真不是一本好书,至少不是一本有趣的书,至少不是一本吸引我的书;
第二类:这书不错,我想我应该读第二遍;
第三类:这书真好,这书有点不好,这书确实是好!
第一类的书在市场上占了绝大部分,所以遇到这样的书也不必气馁,无非扔掉罢了。虽然偶尔可能会错过一些真正的好书,但人生很漫长,真正需要的书即便错过了也终究会再回来。
第二类我们应该谨慎辨别,如果我们开始读第二遍,那么一定要认真读,要做一些笔记,要真正有所得(即便仅仅是因为它写得很有趣,你也可以学学它是如何做到吸引你的)。
第三类书可以成为我们一生的伴侣,第一次说真好,是出于由衷的赞叹;第二次说有点不好,是出于批评的目光严肃的审视;第三次说确实是好,是出于用综合的、超越的目光,远远的敬仰和学习。
人一辈子,得有个把知己,得读几本超越生死、超越历史的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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