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每个艺术家都在心灵深处保留着一种独一无二的源泉,在有生之年滋养着他的言行。当这源泉干涸的时候,作品也就萎缩,甚至破绽百出。这无形的泉流不再浇灌艺术的荒芜之地。这时艺术家的毛发变得稀疏干枯,头顶茅草,成熟得可以缄默无言或被打入沙龙(那同沉默是一回事)。就我来说,我知道自己创作的源泉就在《反与正》之中,在我久久居留过的贫困和光明的天地里;而我留下的记忆至今还使我免遭两种彼此相反的危险,它们威胁着一切艺术家,那就是怨恨和自满。
首先,对我来说,贫困从来不是一种不幸:光明在那里散播着瑰宝。连我的反叛也被照耀得光辉灿烂。我想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指出,这反叛几乎始终是为了大家而进行的,是为了使大家的生活能够升向光明。不能断言,我的心灵生来就适于产生这样一类的爱。不过环境帮助了我。为了纠正天生的无动于衷,我置身于贫困与阳光之间。由于贫困,我才不会相信,阳光下和历史中一切都是美好的;阳光让我明白,历史并不等于一切。改造生活,这是对的,但并不是要改造那个我奉若神明的世界。或许我正是这样走进了如今的事业,天真无邪地踩上一条钢丝,在上面举步维艰地行进,也并不一定能到达目的地。换句话说,我变成了艺术家。几乎可以肯定,没有拒绝和赞同也就没有艺术。
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序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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