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了工厂大门，韩佳刚跨上李文信的摩托车，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姐。
韩佳回头，看到小陶斜跨着硕大的包包从身后走过来。
半个月前，小陶刚过来公司，在办公室当文员。闲人一个。小陶老爸是公司客户。小陶花钱读了个破中专，毕业后不想在老爸眼皮子底下受约束，就随便找了个这么清闲的工作。
但韩佳对小陶并不反感，简单几句话就知道她没什么心机，直性子，头脑简单，易交往。
韩佳也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背地里对这个小陶不屑，她知道其实所谓的不屑，也就是嫉妒罢了。人家是没能力，但人家有个好爹，所以工作，房子，车子都唾手可得。不像韩佳他们这些苦逼小职员，奋斗半辈子都不见得还得清各种贷款。
小陶头脑简单但不傻，很快分辨出来韩佳对她的热情真心更多一些，所以对韩佳，格外亲近一些。
韩佳把腿迈下来，问小陶，你今儿没开车啊？
小陶说车去保养了，我打个车。然后冲李文信摆摆手，哈喽，这是姐夫吧？
韩佳才想起来忘了介绍，于是拍了拍李文信的肩。
李文信依旧跨在摩托车上，不过还是把头盔摘下来回头冲小陶笑了笑，美女好。
韩佳说叫啥美女，俗。叫小陶。
李文信就又重新招呼了一声，小陶好。
看清楚李文信的模样，小陶的眼神突然亮了那么一下，脱口而出，姐，姐夫长得好像那个谁啊，那个谁来着？拍了拍脑门，对了，王力宏。
韩佳哈哈笑起来。
两人站在那里调侃了几句，李文信有点小不耐烦地戳了一下韩佳的后背。韩佳便跟小陶说，摩托车也顺不了你，你还是打车吧，我们先走了。
嗯，明儿见。小陶歪了歪头，又冲李文信摆摆手，姐夫再见。
李文信脸上挤出来一点笑容，咔把头盔套上。韩佳拎着头盔跨上摩托车后座，没等坐稳，李文信一踩油门，摩托车轰一下蹿了出去，韩佳的脑袋咣当撞到了李文信后背上，被硌了一下。
李文信偏瘦，后背骨骼清晰坚硬。
回到家，韩佳做晚饭，李文信坐沙发上扑出出地抽了两支烟，韩佳端着第一个菜出来时，本来就窄小的客厅已经烟雾缭绕了。
她蹙蹙眉，没吭声，放下盘子时听到李文信说，刚你那个同事长得可真不咋的。
韩佳抬起头瞅了他一眼，还可以吧？
五官倒还凑合，就是太胖了。有120斤吧，还比你低大半头。李文信悠悠喷出去一口烟，关键人还矫情得要命。
韩佳说你能不那么刻薄不？人家还小着呢。
李文信噗嗤一声，小？你看她那胸，肯定早跟男人睡过了，不然能发育成那样。再说，你跟我睡的时候，还没她现在大呢吧？
韩佳忍不住恼了，吼道你能不能不那么流氓啊！
李文信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卧槽你号丧啊，能干不能说啊？我说她怎么了……
韩佳就住了口。
结婚一年半，这种突发的小口角隔几天会有一次，但是每次李文信只要一发脾气，嗓门一高，韩佳就选择立刻闭嘴。
反倒是李文信又叽哩哇啦说了半天才作罢。
晚饭，李文信一直皱着眉头，一会儿嫌菜咸了，一会儿又嫌肉太少。
韩佳闷头吃，一概不吭声。后来李文信打开冰箱摸出一瓶啤酒，用门牙咔地把瓶盖咬开，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气好像才顺了一下。
几个小时后，韩佳冲完凉刚走到床边，躺在床上看手机的李文信把手机一扔，一把就把韩佳的睡裙从头上掀了下去，直接把她塞到了身下。
完全是快刀斩乱麻的节奏，一通狂轰滥炸地把欲望喷射出来，韩佳的身体几乎还没做出什么反应。
韩佳知道李文信是故意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么来一下，带着点强暴般的无礼和粗野，也像花了钱的嫖客不屑顾及小姐的感受。并且不关灯，做的时候一直高高在上地盯着她。
他就是要用这种姿势欺负她一下。
然后在李文信倒头睡去之后，韩佳清理了一下身体，借着灯光，看了李文信良久。
小陶眼睛还是刁钻的，李文信和王力宏五官真的很像，当初，她也是这么喜欢上李文信的，觉得他又高又帅又迷人。
韩佳突然笑了一下，王力宏？哈！
2
之后一小段日子，李文信没再去接韩佳下班。
其实他不去是常态，偶尔去，完全是心血来潮。再说，韩佳其实不愿意让他接，她宁愿坐几站公交车或者多走会儿路。
然后一天下午，等公交车的时候，小陶开着她的白色小高尔夫擦着韩佳停下来。
韩佳让小陶先走，她们不顺路，家在两个方向。
小陶说我没饭局也没约会，挺无聊的，送你回家吧。说着探身把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推开了，上来吧姐。
小陶车开得慢悠悠的，聊了会儿公司里的破事儿，然后就聊到了李文信。
小陶先提起来的，还是那点由头，姐夫真的像王力宏啊，你俩当初怎么认识的？
韩佳说，呃，别人介绍的。
一见钟情吧？小陶说，你俩站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般配死了。
韩佳笑了笑，没答。
但韩佳撒谎了，她跟李文信，并不是别人介绍的。三年前，韩佳过了试用期后，从集体宿舍搬出来租房子，去了李文信开的小中介公司。
李文信领她看了四五家，在第六家，一套家具甚至被褥都齐全的小住宅里，李文信把韩佳放倒在了床上。
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家。
韩佳推拒了三两下就从了，她对李文信的相貌有近乎满分的好感，也在短短交往中，感觉出了李文信对她的迷恋。
就那么好上了。
半年后，李文信拿了一个铂金戒圈跟韩佳求婚，她同意了。当时，她对李文信的经济条件还不太摸底，但起码有套房子，不大，但完全可以安身立命。
相貌和房子，年龄相当，这些条件，也足够促成一场婚姻了。
也就这么简单地结了婚。
饶是如此，她却也懒得跟小陶说。然后在朝家的方向转弯时，小陶好像随口道，今天真是挺无聊的，要么，我请你吃饭吧。吃晚饭咱俩逛逛街。
韩佳说我哪你那么好福气，有钱有闲的，家里还有等着吃晚饭的呢。
小陶说那还不简单，要么接上姐夫一块吃就是了，他在哪儿上班啊？
韩佳转头瞅了小陶一眼，那多不好，我们俩大人欺负你一小孩。
哈哈姐你别逗了，还把自己当长辈了。我是真挺无聊的，以前下了班都找朋友混，谁知道今天都特么有事。小陶说，你给姐夫打个电话呗。
韩佳就笑起来，好，那今天我们就占你这个便宜。
但电话打过去，李文信有点不情愿，说跟她有啥好吃的？
韩佳电话不隔音，咳了一声把李文信的声音盖了过去，说那就这样，一会儿过去接你。
挂了之后，她给李文信发了条微信，小陶可是个富二代，老爸做物流，没准以后还有用得着她帮忙的地方呢。
李文信就回过来一个字，好。
3
拐去李文信在某个小区外面十来平米的小中介公司，李文信出来后，脸色很明朗，笑容也没那么牵强，对站在门边的小陶说，我来开车，哪能让美女服务。
小陶说怎么又是美女？韩佳姐不是说了吗，不能喊美女，俗。
李文信就呵呵笑，好好，来小陶子同学，我来开车。
小陶哈哈一乐，从车门处闪开，拉着韩佳去了后座。
路上小陶提议吃西餐，韩佳在车内的后视镜里瞅了李文信一眼，他平时就烦那些刀啊叉啊的。但这次，竟然也顺从了，说，好的嘛。
就去了绿茵阁。
点完主餐，小陶又点了饮品、沙拉和冰激凌，弄了满满一桌子，然后说，要么，开瓶红酒吧？
韩佳说今儿不是什么日子吧？这么有兴致。
小陶说当然是好日子了，七月七，你俩没互发红包啊？
韩佳哦了一声，老夫老妻了，发什么红包啊。
她知道是七夕，但对她跟李文信来说，这样的日子包括请人家啊什么的，并没半点特殊性。
小陶说呸，什么老夫老妻，青春年少好吧。然后直接招服务员要了瓶张裕干红。
服务员拿过来三个酒杯，韩佳递回去一个，跟小陶说，得留一个开车的，你俩喝，我来开。
小陶好像才想起来，对呀，我把这事儿忘了，不行你们喝我开车，白色情人节嘛，算我给你们补的结婚贺礼行不？
争了几个来回，李文信说，小陶还是你喝吧，韩佳没酒量，还酒精过敏。
韩佳说是啊小陶你跟你姐夫喝。
小陶吐吐舌头，那我不客气了。
牛排送上来，林文信一边跟小陶推杯换盏，一边难得好脾气地摆弄着刀叉。
小陶兴致极高，好像有一百万个话题想跟韩佳闲聊，最后聊到她老爸重男轻女，说对自己这辈子两个女儿的命极为不满，结果把传宗接代的事就压在了闺女头上，命令小陶和她正在读高中的妹妹，以后必须生个儿子姓陶，小陶说你说他有多霸道，哈哈哈……
李文信说，有家业继承，管他姓什么呢？小陶子你加油吧。
小陶说姐夫你真逗，你俩都够逗的。
韩佳跟着哈哈了几句，感觉这姑娘有点儿喝多了。
韩佳的确喝多了，吆三喝四自己喝了大半瓶，结账的时候掏出一把钞票就扔桌子上了。韩佳把多余的钱又塞回她包里。
回去的时候，韩佳开车，问清楚小陶家住址，让李文信在后面照顾小陶一下，怕她会吐。
小陶倒是没吐，开了没多远，靠在李文信身上睡着了。到了地方，韩佳才把小陶喊醒了，跟李文信两个人一左一右半拥半抱地，把小陶送回了家。
下楼的时候，在电梯上，李文信喘了半天气，揉了揉被小陶靠了大半个小时的肩膀说，靠这货真该减肥了，压得我骨头疼。
4
就这么慢慢的，小陶开始频繁出现在韩佳和李文信的生活里。很快熟到可以当面开一些玩笑，有一次吃饭时，李文信让小陶少吃点，多运动，减减肥。
小陶撇着嘴说不带这样的，姐你管管姐夫呗。
韩佳说他就那样，别搭理他。
李文信就哈哈笑，说否则下次喝多了我可不扛你，扛不动。
小陶说，那我就减减肥吧。
然后小陶真就办了张健身卡，打算去跑步。韩佳说你还真爱听他的。
小陶说我想了想姐夫说得对嘛，他都嫌我胖，我以后怎么钓帅哥啊。
以貌取人。韩佳说帅哥有什么好？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陶翻了韩佳一个白眼，我要再找个长我这模样的，以后就算生了儿子，丑八怪一个，我爸能把家产给他吗？
韩佳差点笑翻了，小陶倒也不虚荣，直白得又二又可爱。
然后初秋的时候，公司派韩佳去省城学习半个月。
半个月后韩佳回来时，小陶去车站接她，见面问道，看我瘦了没？
韩佳打量她半天，好像瘦了。
轻了四斤呢。小陶有点得意。
什么运动那么见效？韩佳说，不错嘛。
小陶的脸就红了，还能什么运动，跑步，不吃！
然后送了韩佳回去，小陶说今天不一起吃饭了，小别胜新婚，你跟姐夫好好聚聚吧。
韩佳说那怎么行？还想宰你一顿呢。
小陶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别打扰你们小别重逢了。
韩佳说哪那么多事儿啊。摸出电话打给了李文信。结果，李文信推了，说跟朋友说好了，有个小应酬。
那算了。韩佳对小陶说，咱俩吃吧。
之后有一个来月，三个人都没凑在一起过。李文信事儿好像突然多了起来，一贯不省的床事都懒散了许多，竟然有时一周都想不起来。
然后那天早上，韩佳去到单位，打开唯一上锁的抽屉，摸出来一盒拆开不久的药看了看，想，也许不用太久，就可以不再每天吃了。
那是她这两年偷偷背着李文信吃的避孕药。为此，李文信没少骂她是不会生蛋的鸡，他三天两头地播种，种了那么多种子，她都没能长出一点苗来。
韩佳想，会有人长出苗来的。
比如小陶。她那么肥沃，又愿意被灌溉，怎么会不长呢？
韩佳当然知道小陶跟李文信睡了，在她去学习之前，他们就去开了房。只是小陶和李文信不知道，韩佳那次学习机会，本来根本轮不到她，是她处心积虑给老板送了五千块钱的礼才换来的——她就是要给李文信和小陶腾出富足的时间和放松的心情，让他们耕耘，播种，发芽破土。
她一直在等。也果然没有等太久。
两个多月后，小陶找韩佳摊了牌。她怀孕了，是李文信的，并且，基本确定是男孩。
5
小陶说姐我对不起你。
韩佳抬手就给了小陶一巴掌，这是她设计好的剧情，不能省略。
扇完之后，韩佳淡漠地说，我不会跟李文信离婚。
小陶就哭了，她说是我对不起你，姐你把李文信让给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韩佳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的男人不是拿来卖的。你不是一直叫他姐夫吗？你这么做不觉得无耻吗？
结果小陶扑通就给韩佳跪下了，她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求过人，姐我求你。我喜欢李文信，他也喜欢我，他不敢跟你说。再说你们也没孩子，你就成全我吧。
韩佳由着小陶跪了半天，最后，她走过去把她扯了起来，说你有身孕，这样不好。
小陶的眼泪就流得更多了。
韩佳看着她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样，我还怎么有脸在这里待下去？
最后小陶把她暴发户气质浓烈的老爸搬了出来，承诺用最快时间，把韩佳安置到省城一家进出口公司。
当然，开始他提了钱。韩佳态度明确，我不要钱，太脏。
小陶站在旁边几乎无地自容。
韩佳选择了眼不见为净，选择了可以安身立命的下一站。
办完离婚手续，李文信并没有任何愧疚，也半个字都没有解释，相反，签了字拿了本，他翘了翘唇角，翘出一丝匪夷所思的笑，说，你如愿了？
韩佳没吭声，把离婚证装进包里离开了。
没错，韩佳如愿了，从蜜月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离开这个男人，小陶，简直就是老天给她送来的机会，让她还能从李文信这摊烂泥里爬出来。
是蜜月的一天晚上，因为李文信跑出去打麻将，韩佳说了几句，李文信烦了，两人吵了起来，也就吵了七八句，李文信就动了手，一脚把韩佳踹到了地上，薅着韩佳的头发朝地板上咣咣撞了几下。地板砖冰冷坚硬，韩佳当时差点被撞蒙。
然后，透过自己抵挡的手指缝隙，韩佳看到了突然爆发的李文信的眼神，流露着她极为陌生的暴躁和凶狠。
韩佳的心登时就凉透了。
那天起，她开始质疑她这个婚是否结得太轻率和冲动，也开始偷偷坚持服用避孕药，她不想在他们很可能出问题的婚姻里再搭进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在随后的小半年，韩佳越来越确定了李文信的各种不堪。家暴，经常赌博，抽烟喝酒，而且毫无进取心和责任心。这个狗屁房产中介根本养活不了他自己。那套小房子，父母只给他交了个百分之二十的首付，结婚后，按揭的事就转移到了韩佳头上……
忍无可忍的韩佳拣自认为合适的机会提了好几次离婚。但是，和所有的烂俗桥段如出一辙，李文信坚决不同意，他要挟韩佳，哪怕她跑了，他也会找她家人报复……
韩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一边忍，一边等待机会，等待命运能给她一条出路。
然后在小陶第一次看到李文信、眼神突然一亮的时候，韩佳心里，也突然亮了一下。
小陶不会演戏，对李文信的喜欢一目了然。而渣男李文信，虽然对小陶的相貌百般挑剔，但在知道了小陶的家境后，态度全然转变。
所以，韩佳几乎不用推波助澜，她只要给他们足够时间就够了。
是的，她韩佳演了戏，利用了小陶。但是，小陶是主动送上门的，并不无辜。何况，韩佳家境单薄，在她陷入淤泥时什么也帮不了她。但小陶不一样，她的背景既能让她得到想要的，也能帮她抵挡人生里的那些明枪暗箭。
应该，李文信会有所忌惮，对小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粗。
或者说，就算他胆大妄为对小陶动粗，以小陶那个暴发户父亲的能量，收拾一个区区李文信也完全不在话下。
一年后，韩佳在省城安稳下来，跳了一次槽，也遇到了合适的男人。一个典型暖男，样貌斯文，笑容敦厚，韩佳靠在他身体里时，有特别明确的妥贴与心安。
然后有天晚上，在以前的同事那里，她得到了小陶的消息。
小陶生了个男孩，已经半岁了。
但是李文信……李文信却在一个月前死于突发性心梗。据说因为半夜发病，发现的时候太晚了，没能抢救过来。
同事说，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啊，她抢了你的男人，最后也没得到，年纪轻轻守寡了……
韩佳轻轻挂了电话，心里淡淡的，好像那些人与事，都已离她很遥远。
但是，在淡淡了片刻后，韩佳心里还是生出些许说不清楚的酸涩和疼痛来。她从来没听说李文信心脏不好，他不该是个心脏脆弱的人。他每次以嫖客的姿态狠狠欺负她的时候，甚至狂怒中对她施暴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冷漠坚硬。
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的身体里真的是埋着这样的隐患的吧，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却被小陶发现了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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