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王家庄村委会新来的大学生小丁就看见有个老头躺在门口，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死了。上来就一通抢救，按压了没两下就听那老头吱哇乱叫。小丁大舒一口气。“小子哎，你想弄死俺怎地？！”倔老头一把抱住小丁裤腿，大喊“俺腿瘸，有病，你们快给钱。”小丁初来乍到，哪见过这阵仗，吓得不知道咋办。正好妇女主任王秋莲进来了，“六叔！你别难为人家孩子，你看把人家吓得。”趁机把小丁拽进来，关上门。
王秋莲圆滚滚的身子往椅子上一歪，连带着桌子都不满意地吱扭吱扭叫起来。“小丁，以后见着他，可别理他，小心赖上你。”“莲姐，他咋了？”王秋莲正要说，村支书王茂林进来了。王秋莲朝他努了努嘴，走开了。王茂林说，“小丁啊，我正好有事给你交代一下。”听村支书一说，小丁这才了解了王老六的情况。
王老六，今年62岁，是村支书本家的六叔。家里两个闺女一个儿子，还算殷实。前些年，喝醉了酒开着拖拉机掉进村里水渠，右腿折了，本来也没啥大事，可是他怕花钱偷偷从医院跑了。腿没好利索，自此就落下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阴天下雨还老是疼，村里也给了不少补助。这两年村里给老年人办贫困低保，他就打起了主意。可是村里指标有限，他家大闺女在县城当老师，二闺女在镇子上做买卖，儿子在省城大公司上班，不合规定。于是他隔段时间没钱了，得闲就来村委闹。这不又来好几天了。
“小丁啊，麻烦你跑一趟镇里，让她二闺女接回去。”王茂林笑眯眯地说。小丁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口应了。当天下午就骑着摩托车按着王茂林给的地址找着二闺女了。这王老六的二闺女做的是杀鸡卖肉的生意，很红火，根本顾不上和小丁说话。“我不管，让他找他儿子去！”说着，这二闺女横刀抹了一只鸡的脖子，扔到盆里。看得小丁胆战心惊，这二闺女瘦瘦小小的，怎么这么大胆。“新来的吧，俺二哥没跟你说。”“你二哥是？”“支书王茂林！俺们家情况他最清楚！”一边聊着，一边忙活，手上刀起肉落。“没说啊，老人这么个样子也不是办法啊，万一生病咋办？”“小弟啊，你还不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初他那么做，活该会有这么个下场！”说着“梆”的一声狠狠地剁了一块肉，听着都生疼。从二闺女断断续续地话语中，了解到王老六当年为了生个儿子，超生罚款，家里穷得叮当响。欠了亲戚们的钱十多年才还清，二闺女当时学习成绩很好，刚上初中却硬生生让他给掰下来去打工了。之前，也断断续续给她爹一些钱，结果都让他填给儿子了。“呵，他那宝贝孙子的一个小汽车就顶我这一个月卖肉的钱。”
劝了半天也没顶用，王老六的二闺女嫌他碍事，把小丁撵了回来。王茂林倒像是知道结果似得，说“唉，我也是没办法。自己本家，说了好几遍，我寻思你个新人过去，会好些。要不，明天你去趟县城，去他大闺女家问问，能给接走不？”第二日，小丁在王老六大闺女的学校等到到放学。他大闺女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待人自然礼貌客气些。两人去了她家，普通职工家庭，房子也不怎么大，收拾得干净利落。小丁喝着王老六大闺女倒的茶，还没开口。大闺女就说话了，“我爸的事吧，你处理不好的。”“好歹给他治治腿，让他安稳下来吧。您是老师，也知道老应该有所养。”“我不想管他，他眼里只有他儿子。不听劝，也不值得劝。前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如果不是他一直要儿子，我妈身体不会那么差，也不会那么早走的。”大闺女声音有点哑，扭过头去，清了清嗓子，“还有我那三妹，也不知道在哪。”小丁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出来个三闺女。后来大闺女说了，自己才明白。当时计划生育罚款，家里抓襟见肘，实在没钱养老三，就送人了。收养的那户人家不久就搬走了，从此杳无音信。那时，她已经上小学，记得很清楚。在大闺女心里，始终过不了那个坎。
小丁又惺惺地回去了，回来就直挺在床上。三闺女的事他没提，不知道王茂林是否也知道这件事。王茂林见他回来了，一脸丧气样，什么也没有问。又过了一日，王老六还在外面大喊大叫。小丁主动向王茂林要了王老六儿子的电话，打了过去。“喂。”“您好，我是王家庄——”“嘟嘟——”话还没来得及说，电话就挂了。小丁又打了几通，没人接。“别打了，不接的”王秋莲过来了，“那个白眼狼，自他娘去了就没回来过。”“我X，真是混蛋！”小丁气得拍桌子骂脏话，这个家为他牺牲了那么多，他也不回来看看。“年轻人别那么大气性，这还是小事呢。那个小兔崽子为了在省城买房子，把他爹那栋宅子的宅基地给卖了，他爹现在住的是咱村建的土坯房。王老六也是自己愿意，把两闺女给他的养老钱也都搭进去了。原先每年也来过几回，后来娶个媳妇是城里人，嫌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待不习惯，如今也不来了。前几天听我儿说，在城里见了他儿子，又买了辆新车。油光满面的，哪还记得他爹。”王秋莲说完，扭着屁股走了。小丁坐在屋子里发愣，这些王茂林都没告诉他。
又过了几日，王老六还是每天赖在村委门口，喝点酒骂街。终于有一日，他大闺女和二闺女还是来了，两个女婿硬生生把他架起来抬走的。走的时候还骂咧咧“你们这些当官的了不起啊，不给我办，我儿子在省城大公司里当大官，一年好几十万，一天挣得都比你们这些XX官一年挣得多。等我儿子来，治死你们……”“别喊了，你儿子在哪呢，给你几个子了……”隔很远，还是听见二闺女凌厉地声音。“你们干什么，拉我去哪，你们想让我死对吧……”“对，看你死了，你儿子来不来……”那声音特别像那天半空中的刀落到案板的声音。小丁浑身打了个冷战，回头看见王茂林站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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