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美国往事》

一

会有多少个下午，允许我们忘记身边的人和事，静静地躺在卧榻上思索那些业已走过的岁月和路径？

会有多少个人，能在我们终将垂垂老去的心里留下他们的笑声和泪水，仿佛昨日般鲜明？

当这些问题忽然浮上心头却又缺乏答案的时候，我开始将《美国往事》细细回忆。它是一部如此漫长的电影，四个小时左右的叙述娓娓道来，不动声色，却正是我最最喜欢的平淡从容，深沉蕴藉；它也是一幕如此短暂的人生，低沉的乐声中素描装裱了当时美国社会的命运浮沉再点缀了一点繁华落尽后的沧桑含蓄。

二

故事并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头，也不是要展现“欢笑着相拥”的结局。我们作为屏幕前的观众，只是不经意地被凌厉的枪声和急促的铃声所吸引，然后随着落魄的主人公一边生活一边回忆。

是的，诺德斯（Noodles）在回忆。他说他的一生只忘不了两件事。一件是他在混迹街头时死去的兄弟，年幼的孩子只说了一句“Noodles，I slip……”，于是便再也没有站起；一件是黛博拉（Deborah）端坐在仓库里，像天使般轻声为他诵读圣经，洁如百合，气息如蜜，让他至死也无法忘记。

诺德斯在回忆。35年前为救他兄弟而将其告发，35年的内心自责、失去所有后却发现原来背叛这段友谊的不是他，而是麦克斯（Max），他的兄弟。流年似水，往事如尘，他没有拿起桌上的枪，向夺走了他一切的麦克斯复仇。“麦克斯，我的兄弟，早已死去”，他离开时说的话是放下了恩怨的宽恕，是对往日生死相依友谊的眷念，也是对这一生走过的路的肯定。

三

朋友说，他在这部影片中看到了吴宇森式的铁血柔情、英雄儿女，兄弟情谊和儿女情长总是处于两难的选择和境地；我说，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男人纯粹的爱情、友情和欲望。

那时，他们还是无依无靠的一群野孩子，年轻、躁动，用偷蒙拐骗演绎着生活，让无所不为成为他们的准则；他们是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为了生存和欲望抛弃了道德选择了堕落。本来今日之后是明日，时光如梦幻泡影一闪而过，但是命运偏偏让他碰见了她。

那一年，他与麦克斯成为了搭档；那一年，他在仓库的夹缝里窥见了天使。身着洁白如羽的芭蕾服装，她眉如翠羽，肤若凝脂，气质高雅恍若遗失人间的珍藏和宝石，体态轻盈一如蝴蝶翩翩起舞于破旧的天地，绽放着一个少女最纯洁的渴望和美丽。也许就在那一刻起，她成了他黑暗岁月里唯一的阳光，成了他挣扎着活下去的意愿和希望，成为一个男人生命中的至死难忘。

我猜他肯定不时回味第一次吻她的甜蜜，仿佛采到了天端的雪莲，连灵魂都融化在她的唇齿之间。而她也许午夜梦回，询问自己若当时没有麦克斯意外的打扰，她究竟又会怎样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再次的相逢已是十几年后的问候，在地下酒吧里，长大的她依然美丽。然而在双目相对的刹那，他必定是害怕的，怕自己一生的珍宝会被别人夺去，怕她更加不愿意见他的面和听见他的声音。他无力多做什么，生活残酷如斯，他仍旧只能选择血与火的交织。她呢，依旧向着梦想奔去，只是她还不明白他和梦想哪个对她才更有意义。

当他有了钱，她有了梦，一切起舞于豪华的大厅，开始谈论彼此的人生和对对方的爱，梦想的差距让相守成为了奢求：她要去好莱坞追求儿时的梦。相对无言，惟有离别前的忧伤和心底的绝望弥漫在诺德斯的心上，送她回家的路上，诺德斯失去理智地占有了他心中的天使……只因，那也是他追求的梦想。

四

实际上，他们属于同一类追梦的人，不达目的，永不罢休！除却了梦想，诺德斯不是在生活，只是被生活；有了梦想，他的生活便不是简单的黑白足以形容。

他偷盗、抢劫甚至杀人，但是他和同时代的其他黑帮份子甚至他的兄弟们不一样，他又有着自己独特的原则。为了兄弟，他杀了巴克斯和警察，蹲了十几年的牢狱；为了兄弟，他又宁愿做一个叛徒将其告发。在他的生命里，没有对错，没有黑白，只有一个男人纯粹的爱情和友情以及隐藏在它们背后的欲望。

美国往事，四个小时的人生，我们终将明白，原来命运从偶然地相遇便已注定。当人与人因果无凭地联系在一起，他们就实质上堆砌了我们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