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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铭臣,我可以追你吗?

沈铭臣,我可以追你吗?

作者: 淘淘的情书 | 来源:发表于2023-08-15 11:08 被阅读0次

    “每一代的命运从出生起就被规划好了,被上一代,被下一代,被社会。”这大概是她那文化水平不高的父亲说过最有文化的一句话了吧。

    魏邻解了围裙,擦干手走出去,她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实习期刚结束,因为工资很低,上班之余也会来做兼职。

    大城市流速很快,魏邻常常过着连轴转的生活,但这里也很自由,这里的一切都让魏邻赶到舒适。

    “妹妹,下班了啊。”是女人叫喊她的声音,很熟悉,几乎要熟悉到灵魂里。

    魏邻身子僵硬了一下,接着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绕过女人进了咖啡厅点了一杯纸咖啡,抱着滚烫的咖啡才再次出了门,这次她站到了女人身边。

    正值初冬,魏邻穿着咖啡色呢子大衣,抱着一杯白色外包装的咖啡,冒着融融热气。一切都看起来和这座城市很搭,但和她显得格格不入。

    女人嘴巴撇了撇,一句半酸半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哟,来娣,我当是怎么了,这出来了就是不一样,这乡里乡亲都忘完了哟。”

    来娣。

    听着这熟悉的称呼,魏邻觉得自己应该几乎要条件反射想起来那段堪称灰败的时光,她的人生几乎没有什么时候是不灰败的,可她这一瞬间想起来的却不是那些惨淡,而是那惨淡里格格不入的一个人。

    那是大一刚开学,一切都是陌生的环境,陌生到魏来娣竟然对它抱着一丝期待,但她实在低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更没想到父母的狠心,他们竟然不愿意在助学贷款书上签字,哪怕上面的每一分钱都不需要他们偿还,更别说每个月的生活费。

    父母打定了主意冷待她,但她还是来了,在本地黑厂干了三个月的工,日夜颠倒攒够了五千块学费和两百路费,但同时她身上也不剩什么钱了。

    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几乎要淹没了她,别人对她破烂衬衫的指指点点,对她名字的议论纷纷,对她这个人上上下下评头论足,在她的想象里,眼睛里。

    她找到了一份晚上烧烤摊的活,在她的再三央求下,辅导员给了她特批,批假条的时候眼睛里带着怜悯,魏来娣低下头,习惯性地躲避这一切。

    她与班上的人几乎没什么交集,常年低着头,思绪游离在学习和工作中,记不清她们的名字,更记不清那些在她看来宛如一个人的脸。

    她整得第一份钱不是改善伙食,不是买新的体面衣服,而是改了名字。

    魏邻。

    衣服可以假装是衣品,假装是邋遢,饮食可以假装是挑食,也可以假装是胃口不好,但唯有名字,让她在任何地方都抬不起头……这好像是耻辱柱上的钉子,在别人议论各种关于封建名词的时候,都要被拉出来狠狠鞭打一顿。

    兴许是来自过分偏远的乡下,魏邻从小吃遍了苦,她做事从来不挑,也勤快,脏活累活都肯干,除了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任何毛病。

    十一点半的烧烤摊人依旧多,只是人流量少了,几乎都是吃饱了挺着肚子大腹便便走出去的,这家烧烤摊每天人流量都很大,有名,且东西不错,只是魏邻从来没尝过,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半年。

    “你好。”低低的带着文雅的声音,魏邻隐约觉得熟悉,抬起头,是个年轻人。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青年问,魏邻手指捻了捻围裙一角,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问出如此明显的问题。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您好,您是需要什么吗?”

    “没事,我只是问一下。”

    “好。”

    “你叫魏邻是吗?在京一上学?”

    “是的。”或许是对话题谈论是自己的缘故,魏邻下意识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专注注视的眼睛里,但那感觉丝毫不让人觉得冒犯,而是被尊重。

    魏邻再次垂下了头,尽管不明白客人为什么对她的身份如此好奇,但她还是如实作答,她尽量不去违背客人的要求,因为她胸前写着名字的工作牌随时可以被投诉到前台。

    然而就在她惴惴不安时,那人再次开口,“嗯,辛苦了。”接着就转身去了人群中的一桌,很快和桌上气氛融为一体。

    魏邻没再看,从那以后,她隔三差五就会遇到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职业,每次来的人都不同,菜五花八门,不知是不是吃腻了,她几乎没见他动过筷,只是应声灌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一直到最后一次,晚上十二点多,烧烤摊已经快要关门,人也不是很多了,她照常去送餐,折回来的途中突然被叫住了。

    “魏邻。”

    “您好,您有什么需要吗?”

    “有,过来陪我坐会儿。”说着招招手,招呼她过去,她犹豫了一下,接着摇摇头,“抱歉,我还在工作。”

    “放心,给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了。”

    但魏邻还是在原地没有动,烧烤摊上乱七八糟的人很多,这半年她见过不少,但自己一直没有碰见过,即使面前的青年不像是那类人。

    青年似乎是看懂了她的忧虑,笑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这人长了一副好看的模样,优越的五官偏凌厉,带着有些距离的冷感,偏又生着一双笑眼,笑起来平添几分柔和,让人有种柔和感。

    这么一笑,魏邻就像被套了绳索的羊,反应过来人已经过去了,表情有点怔愣,青年看过来又笑,这次笑意更深,仿若春风拂面。

    “放心,”青年说,灌多了酒的嗓子有些哑,“我不让你喝酒,最近有和你们学校相关的业务,一起唠唠你们学校。”

    这种和漂亮异性靠近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有些局促。魏邻嘴唇微动,脑子有一瞬间的糊,“我……不是很了解。”

    “没关系,我问你答就好。”说着还俏皮地眨了下眼,“涉及机密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哦。”

    魏邻心底一晒,心想机密她怎么会知道呢。

    青年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叫魏邻是吗?”

    魏邻也一如既往地点头,“是的。”说着身后有人突然拍了她一下,“来娣快下班啦?”

    是这家烧烤摊的老板。

    魏邻猛的站起来,“抱歉老板,我不是……”不是什么?她好像无话可说,工作期间坐下休息。

    “紧张什么。”老板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这儿又不是黑厂,没那么不讲情面,都快下班了没什么人,你看看大家不都在歇,况且,”老板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青年,表情夸张,“这位半个月在我这儿消费了四五千的大客户指名借你几分钟,我还能不同意?你现在直接下班明天不来了都行,照常给你发工资。”

    魏邻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她不怎么怎么应付,所幸老板也很了解她,不指望她说出什么漂亮话,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施施然走了。

    于是魏邻再次略显局促地坐下,对面的青年始终未发一言,一双温和的眼睛注视着她。

    “魏来娣?”声线也是温和的,但魏邻桌子下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她不想在这个可能有交集的陌生人面前显出难看的一面。

    “还是魏邻更好听。”

    魏邻一愣,第一次抬头看像他,一直看进眼睛里,那里面没有怜悯,有的只是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青年说,几乎没有思考,语速很快,说完又眨眨眼,“有冒犯到你吗?”

    魏邻露出了笑容,面部肌肉因为不适有些僵硬,她甚至怀疑这半年都没有笑过,除了踏上来京一的旅程,第一次走出火车站门口。她很快收敛了,“没有的。”

    这次对话进行的很顺利,魏邻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舒适的人,她甚至想,即使面前的人问了出格的问题她也会回答,但她并不会知道答案,而青年也不会问,他一直很有涵养,这在魏邻的世界里是少见的。

    临别时,魏邻突然有一股冲动,这是第一次,她想要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目的性。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不可能开口,就像明知父母不会供养一样,开口只会掉她那没几分的尊严。

    但魏邻同时更敏锐地察觉到这时候更多的不是尊严,更像是……自卑与怯懦。

    但青年走的时候却突然回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这种感觉很少出现在青年身上,但看起来并不违和,“那个,到时候麻烦你带路了,我有点路痴。”

    路痴?

    一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重重里,魏邻才打开那部勉强能上网的手机,打开搜索,输入“路痴”。

    大城市的人也会路痴吗。

    某个下午,阳光明媚,京一501教室,被魏邻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有节奏地震动着,是一个陌生号码。

    鬼使神差的,魏邻想起来那位青年,其实她很经常想起来他,但他那句,麻烦她带路就好像只是句客套,但她不愿意这样想,她想他是不是忘记了,他根本没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还有十分钟上课,魏邻走出教室,趴在窗口拨了回去,是她兼职的同事,为了课业方便,她在学校内部找了个食堂窗口,在里面当打饭的学生工,同事也是一个学校的学生工,隔壁工院的一个男孩子。

    简单几句沟通后,在魏邻的一句快要上课了,还有什么事后,和对面来往两句挂了电话。

    然而还没等她走进班级,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因为快上课了,魏邻有些烦躁,语气也带着冲,“什么事有事快说。”

    对面静默了一下,只说了两个字,“魏邻。”

    魏邻一愣,感觉拿手机的手有些僵硬,接着这种僵硬感蔓延全身。

    “是我。”魏邻抿了抿唇,“我是魏邻。”

    对面笑了一下,还是熟悉的音色,魏邻发现他好像经常笑,接着他说,“方便来接我一下吗,是14号楼对吗,是的话我和你一栋楼。”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导航实在有些乱,我有点迷路了。”

    魏邻一怔,想也没想迅速下楼,一直奔到一楼才想起来有电梯。

    她告诉自己是电梯太拥挤。

    两个人通着电话,魏邻四处张望着,正是上课前夕,身边人来人往,她朝着与他们的方向。

    “魏邻,”

    “嗯。”

    “我看见你了。”

    “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魏邻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她发现人们都在看向一个方向,于是她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站在树下的人。

    那人带着笑,很招摇很好看,见她望过来,才缓步想着她走过来,一直走到她身边。魏邻突然觉得装了各种数理化语数外的脑袋有些迟钝。

    “走吧。”青年说,他的声线比她那老旧电话里穿出来的更好听,干净晴朗。

    魏邻点头,带着他往教学楼走,她看起来出来青年似乎在赶时间,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她本来也不会多说什么,她和这人好像没有旧可以叙。

    意识迟钝间,竟然走到了班门口,青年依旧在她身边,魏邻猛的转过身,“不好你在哪个……”

    “魏邻小朋友。”

    “鉴于你是去接老师的,我就不追究你的迟到问题了。”说着冲她眨了眨眼,一如当时在十二点多的烧烤摊。

    魏邻看着面前的人,感觉对方突然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了教室。沈铭臣笑笑,只当她是发现老友竟是自己老师在震惊。

    “大家好,我们你们的传播学老师,我叫沈铭臣。”

    沈铭臣。

    魏邻把这三个字咬在唇齿间,内心一遍又一遍默念。

    整一堂课魏邻都上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和台上的人目光相接,又快速移到屏幕上。她注意到他的衣服很正式,整个人显得更为成熟,实际上他也不过二十四,是很多人眼里年轻有为那一挂。

    不知何时就下课了,下课铃打响,魏邻迟钝地跟着人群往外走,胳膊却被人拉住了,“魏同学,要好好吃饭啊。”

    “过来帮老师收拾东西。”说着就转过身清理黑板上寥寥无几的粉笔,路过的人看过来,但沈铭臣并不注意,魏邻也不在乎。

    “下课老师请你吃饭,感谢你带我来。”

    魏邻并没有接话,这算什么要感谢,他能来是自己的本事,他很年轻,又格外又才华,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这些都是她听人说的。

    “不用……都是小事情。”

    “魏邻小同学,要不是我是这堂课的老师,你就要挨罚了奥。”

    “真没想到我们魏邻同学是如此的乐于助人。”沈铭臣放下板擦,拍了拍手,“你胳膊硌到我的良心了,得陪我吃饭。”

    之前也并不算十分熟悉,又很久不见,青年却好像是老友一般,熟悉又自然,带给她的感觉也与半年前一样。

    从教室出来,两个人并肩前行,沈铭臣自然地开口,“你现在比半年前看起来好多了。”

    “啊,是吗?”魏邻依旧有些迟钝,她很少和谁同行,尤其是一个男性,五官优越,身体比例很好,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之前太着急感觉不出来,现在慢慢散着步,站在身边存在感很强。

    “是啊。”青年眨眨眼,“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我哪里好多了?”

    爱调侃的习惯还是没变,魏邻想,她也顺着话往下问,“哪里好多了?”

    青年深思了一下,对着她打量了一圈,“精神面貌,有种游刃有余的冷静,很沉稳很有力。”

    冷静,沉稳有力。

    “就像……从小朋友开始慢慢变成大人了。”

    魏邻抿抿唇,她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赞美,所以扯开了话题,“你好像很喜欢夸人。”

    “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反问我啊。”青年语气里带着无奈,无奈又真诚,“那就再夸夸,越来越好看了,面若春风,灿若朝阳。”

    魏邻抬头看像他,青年脸上的笑几乎没有淡下去过,她觉得这八个字更适合形容他,因为魏邻第一次见他笑就有这种感觉。

    看着看着她就不敢再看。

    “……你不要夸了。”

    之后的两年里,两个人的交集越来越多,魏邻做了他的助教,两个人研究过许多课业,她甚至帮着沈铭臣处理同学那些繁多的文章,因此见识到了班里人不一样的一面,慢慢的,感觉生活也好多了。

    或许是注视他太久,或许是青芽早萌,或许是水乡桥上,那个人笑意盈盈的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魏邻在沈铭臣这里找到了在同龄人身上也很难找到的一切共鸣,明明认识没多久,却真的有一种相识多年,相见恨晚的感觉,她不知道沈铭臣是不是也和她同样想法,但她也不敢想。

    沈铭臣是个知识储备和情商双高的人,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在向下兼容别人。

    沈铭臣确实格外偏爱她,在一众学生里,她不懂这是为什么,明明他身边比她讨喜的人多到快要数不清。比起师生,他们更像是朋友,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大的缘故。

    大三的时候,她进了沈铭臣带的课题班,时不时就会随行外出采访,那一次是书里烟雨迷蒙的江南,岁月变迁,唯独它安静雅致地活在上个世纪的细雨微风里。

    入乡随俗,他们买了一把纸伞,走到桥边的时候雨已经很小,沈铭臣提议不打伞了,今天没有需要保护的设备,说着那把灰纸伞被沈铭臣收好靠在桥栏边。他有时候是个很有情调的人,从21世纪的课堂上,书本里脱离出来,又融入1919年的朗朗书声,余音袅袅,穿着暗淡的青白长袍,袍尾绣着文竹,像是生动文雅的先生。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碧波河里,又缓缓看向远处。

    魏邻转头看着他,又顺着他的视线一起往远处看,雾蒙蒙的江南,远处细雨遮盖中影影绰绰的是流水,细柳,青砖白瓦。

    细雨里她似乎看见年幼的自己,看见那个被当做工具与二手商品的小姑娘,看到了女孩吃不饱的饭,手上纵横的伤痕,和弟弟的金玉满身。那个身为女性却苛待女性的可怜又可恨的母亲,那个背脊弯的深深,扔在挣卖力钱的父亲鬓角的白发,还有那句,你要心疼父母……多照顾弟弟。

    或许最后一句才是要说的话,可弟弟有什么需要心疼的呢。

    她已经深深明白人类可以愚昧到什么程度,她无力,任由精神在一片漆黑里枝桠疯长。

    “为什么有些人饥寒交迫,有些人不知人间疾苦呢?我们不是在一个世界吗?”魏邻问,又像是仅仅说给自己听,她空无一人时经常这样。

    沈铭臣没回答。

    魏邻继续说着,“现下是不是已经够好了?我们……是否愧对先辈们用生命捍卫的和平。”

    “或许……上帝创造我们的意义是让世界变得更好。”

    “现在不够好吗?”魏邻感到思想如一团乱麻,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要问什么,思维被这绵绵的雨打的分外潮湿,那些阴暗的也开始发霉蔓延,试图从某个角落出来。

    “你过得好吗?”

    沈铭臣问,接着又转头继续看着远处,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里带着一种魏邻看不懂的深色。“上一代人有上一代人的期望,我们当然也有。”

    “我相信,你我都会为了这份期望努力下去。”

    魏邻怔愣了一下,接着世界好像突然就明亮起来了,魏邻开始思考那些被重重阴影遮盖的东西,抬头看向远处,好像细雨里待着愁绪的白雾也一并散去,可以看见远处的重重青山。

    拍摄完成的最后一段日子,他们短暂在小镇停留。

    在清晨,傍晚,午后,江南的落日,江南的茶馆,沈铭臣开始对她讲了他那些过往,与她想象的金枝玉叶顺风顺水不同,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温和毫无棱角的人,也是一路逆行至此。

    上个世纪是一种悲哀吗?她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文革,听到了饥荒,听到了城市重建,最后听到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同样是很典型的上世纪女性,像一株依附丈夫的羸弱菟丝花,沈家破产后,她好像也一同摔在了地上,沈铭臣的母亲是一个过分纯真的女人,她的纯真不仅体现在对爱情,更体现在生活的弱项上,沈铭臣的父亲离开后,她几乎失去了独立生存能力,母亲整日闭门不出,巨额的债务,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压在了当时才初中的沈铭臣身上。

    那时的天空好像都是灰色的,他们的房子已经被收走了,居住在城市一角狭小的地下室,白天沈铭臣要学习打工,到了晚上会有砰砰砰敲打着门板要债的人,他们因此不受邻里待见。

    “解决那些问题,就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沈铭臣伸出手指,瘦削但有力的指骨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那是高山。

    “我现在已经不是很能想起来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心境。”

    “你会有很丧的想法吗?”丧是魏邻学到的新名词。

    “丧?这个字太浅了,那时的想法堪称极端。”具体是怎样的极端,沈铭臣并没有多说,他是个点到即止的人,哪怕是关于很容易激起人倾诉欲的自己。

    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她从沈铭臣身上窥见了她熟悉的一面,那种悲剧的根源性,是教育。

    “挣脱命运的束缚,其实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情。”沈铭臣说,不过接着又说,“你现在啊,挣脱情绪就可以了,遇见不高兴的和现在的小姑娘多学学,吐槽,抱怨,唠,什么方式能排解用什么,不用顾及太多,你还是小朋友,到了我现在都没得说了,到时候想想岂不可惜,要后悔的淹没亚欧大陆咯。”

    “也不至于……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侃,好歹是为人师表。”被这么一调侃,不可否认心头那股阴郁感散尽。

    “我专业技术不好?知识储备不够?”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沈铭臣颇为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像个少年人带着朝气,“这叫个性。”

    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中二气息,一时间与班里那群人无二,魏邻哑然失笑。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工作之余,生活上也多有帮衬,一直到魏邻大学毕业,进了沈铭臣推荐的报社。

    魏邻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个人,似乎从第一面察觉到对方的与众不同开始,一直到后来,他都像是月亮,在凄冷又孤独的苍穹中。

    她的月亮带她认识了满天星辰。

    他们在一起的很自然,是一个冬天,魏邻在市中心图书馆查资料到深夜,出来的时候天飘了雪花,魏邻抱着一沓借阅的报纸匆匆走出去,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包,那叠报纸被护在怀里。

    一抬头,看见了路灯下熟悉的身影,男人穿着烟灰色大衣,身姿欣长,常年戴着的眼睛摘下来了,看起来眉眼与往日不同。正低着头看手机,时不时抬头望一下出口的方向,但今天魏邻电梯坐过了,吧一楼按成了负一楼,就从停车场出来,于是少有的是魏邻先看见他。这种先发现对方感觉很奇妙,好像从在大学里初见开始,一直都是沈铭臣在等待,在张望,在向着她走。

    她站在原地静静看了会儿,缓步走过去,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沈铭臣突然转过身,看了过来。

    先是笑,一瞬间柔和的眉眼和温暖的路灯光融合在一起,又与多年前重叠。他接过魏邻怀里的报纸,

    “我猜猜,坐到负一楼了?”

    “是啊,坐到负一楼了?”

    “这么笨?不知道再上来,那段路多黑啊。”

    “确实很笨。”

    沈铭臣罕见地一愣,相处这么几年,魏邻陈静的时候更多,偶尔也会反驳两句,很少这样。

    接着他又是一笑,“邻邻复读机。”

    魏邻没反驳,而是转身往前走,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脸颊上,肩膀上,落在身后的沈铭臣身上。

    沈铭臣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着,一直走到了楼下,魏邻停住脚步,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下,雪下的大了,她笑起来,很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魏老师,可以邀请你上去坐坐吗?”很平常的一句话,沈铭臣却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魏邻的手心出了汗,这一路她什么都没有想,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勇气。

    她感觉度日如年,时间好像拉长的细丝,缠绕在她的心脏上一圈又一圈,不断收紧,紧的她觉得心脏和线总有一个会先崩碎。

    沈铭臣背着光,一时间叫人看不清脸色,就在魏邻渐渐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男人突然轻笑一声,开口的嗓子干涩,在融融夜色里。

    “我有感觉……你要审判我了。”

    魏邻没说话,沈铭臣似乎也不需要她开口,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再开口声音平稳很多,“你看起来很自由,好像不需要我的样子。”

    “我觉得,这一次,不是同行,就是……不过人与人相处不就是这样吗。”

    他说了很多,好像把这几年推心置腹的话一口气说完了,魏邻恍恍惚惚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紧张,听到最后,只记住一句,“魏邻,真的很感谢你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所以不管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这一句入耳,魏邻迟钝的目光突然清明了一些,又好像更迟钝了,她抬头看沈铭臣,“我可以追你吗?沈铭臣。”

    “……什么?”

    魏邻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雪下的更大了,常青树茂盛热烈地活着。

    她突然觉得父亲说的不对,人的命运可以靠自己改变,更何况,她遇见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的人,好像前半生所有的苦都是为了后面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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