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边疆,只为「风景」
——自 剖
别了,江南。别了,莲蓬、桂花、莼菜、蛙声。
别了,乌溜溜的小船、怎么走也走不完的石板桥和如水般流泻的阳光。
去远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已不再是梦想。
2011年6月8日11:30,伴着一阵叮咛咛的喇叭声,高考结束。同学们陆续退出考场,脸上表情各异:或低头颦蹙,或高声畅谈,或平淡如常,或沉默无言。门外,清一色满脸焦急又跃跃欲动的父母。
跟着父母回到家,父母也未能免俗。父亲带着期盼且审问地眼神问我:「晨晨,今年题难不难?」「不难,只是今年的题型变化较大。」我脱口而出。
……
等待,大概有很多人都不喜欢等待!因为等待意味着不确定,可能除了等待恋人外。
7月,如期而至。成绩,如期而来。533分(一本线532分,实际只考了532.5分)。这个成绩在我的意料之中,但在父母意料之外。父母沉默、失望、恨铁不成钢;我也不言、不动。
理想的学校不能选了,那就随心吧。东北、海南、新疆,至北至南至西,至真至性至情。最终,我来到了新疆。
新疆,没来过的人脑海中常勾勒这样一幅画面:
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中,人们都骑着骆驼挂着行囊,排成一列纵队映着落日的余晖渐行渐远。他们认为这里干旱缺水、暴力分子极多、高楼大厦少。
我也幻想过新疆的自画像:天山、昆仑、阿尔泰;成群结对的牛羊;能歌善舞的维吾尔同胞;不怎么下雨的气候;甘甜可口的水果;一望无际的沙漠;和田玉、楼兰城;有着「沙漠之舟」之称的骆驼……
回想父亲临行前的叮嘱:「晨晨,你要好好学习!你要入党,你要考博,你要考公务员,你要……彬哥已经结婚,蓉姐也上班了,我们这一家就你这个大学生,你要给我们家族争光啊!」如今,来到大学接近一年,旷课、挂科、不入党。似乎总是与父母的期望背道而驰。
然而,父母从来没有和我讨论过:你喜欢什么?你将来想干什么?我也没有主动和他们沟通,大概是觉得自己和他们价值观有代沟吧!
我也常常问自己:你喜欢什么?你想要干什么?你是怎样一个人?我也不太确定,我发现我的价值观、人生观是一步步确立起来的。但它们都有一个归宿:追随你自己的内心;纯真容不得一点虚伪与谄媚。
我喜欢阅读、喜欢看电影、喜欢听音乐,我向往自由、喜欢旅行、喜欢摄影,喜欢武侠、喜欢看NBA、喜欢吃东西。我梦想成为一名教授,成为一名学贯古今中西的国学大师。但是我又什么都不想做,我的终极理想其实是在市中心拥有一个超级大书屋,吸引接待那些与我具有「类似灵魂」的同道,在灯红酒绿异常繁华的人群中给他们提供一块栖息之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只要每天过得开开心心,那些所谓的蝇营狗苟利还是远离我吧。我只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如果让我给自己下定义,我会这样说:我是一个浪漫而婉约,多情而不滥情的人。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了中国最多情的人物贾宝玉,并由警幻仙子之口,为多情者做了一次振聋发聩的辩护:「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贾宝玉对人对事用情之深,令人唏嘘:错过了杏花盛开时的灿烂,他对杏树流泪叹息;下雨了,他没顾自己头上没遮拦,却倒先提醒小丫头别淋了雨;别人放走了一只风筝,他就将自己手里的风筝也放走,说是怕之前那只风筝孤单,由自己的这只去做伴;就连刘姥姥胡编乱造的姑娘在雪地里抽柴火的故事,他也听到心坎里去,直到所有人都忘了这一段,他还追问故事中的姑娘在雪地里有没有被冻坏……彼时人们嫌他「乖僻邪谬」,他却一如既往,对美好的人或事,给予满满的爱。
我是在南方出生,南方长大的孩子。对于北方有一种特别的神往。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在大兴安岭采蘑菇,在小兴安岭赏雾凇,在长白山看松鼠,在千里冰封的北国任白雪飘飘,抑或是在南海垂钓,游泳。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了,我去了新疆。
……
石河子也没有让我失望。记得,那天我独自一人去上课,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吃着东西。也许是口渴了吧,我打开瓶盖正准备喝水,突然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远方高高的树木,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犹如一朵朵巨大的金色蘑菇。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傻了。这些树木前几天还是绿油油的,怎么就突然变成黄色的了呢?真可谓是「鲤鱼跃龙门」、「灰姑娘变公主」了!我迫不及待地奔向最近的一棵树下。
仔细端详着,那一片片树叶,宛如美女柔发上光彩夺目的金簪子。一阵秋风吹来,满树黄叶翩翩起舞,左一下、右一下,直至掉在地上。不一会儿,树根周围便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羊毛毯子。我俯身拾起一枚落叶,忽然想到「落叶归根」这个词,但是我似乎不怎么想念家乡。可是母亲也许正在睹叶而思人呢?
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内疚、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从小三姑六婆,左邻右舍都知道我的成绩是响当当的,甚至那时我的目标还是考上「北京大学」,只是从高二下半期开始我就渐渐偏离了轨道,一意孤行,最终考出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成绩。让他们在认识的人面前毫无面子。他们也为我规划了很多路,但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这次春节回家,父亲特意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好好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
他们以为我是一个「书呆子」,以为我内向。好吧,我承认我可能在外人看来是「内向的」,可是我自己却知道我有一颗火热的心。其实不是我不想与人交谈,而是大多数人们之间的谈话都在「迎合谄媚」与「没有共同语言」之间徘徊。当然你的朋友知己除外!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只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巧言令色,孔丘耻之,吾亦耻之!
但对于名利场的投机者而言,恭维话只是言不由衷的口头禅罢了,对于天生的诗人而言,凡所言必需发乎本心,出于灵魂。习惯于阿谀与屈膝的人不会懂得这种苦楚。
对于社交中的繁文缛节,我只能说:我不想,我不愿。但是这些似乎又是当今社会那些成功人士胜利的不二法门。
社交中的讲究可见一斑:在交谈中你的眼神该看向哪里,桌上的茶杯被你以怎样的动作端起,你如何控制语调的婉转起伏,你的站姿、坐姿是否优雅而自然,你是否会在户外、庭院、室内自然转换出相应节奏的步伐,在喜悦或悲伤时你是否会有不加收敛的肢体语言,在礼仪场所你是否可以应对自如、泰然处之……正是这样无穷无尽的细节决定着你在社交场合的成败荣辱。
庆幸的是,我孤身一人在新疆,没人管我,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前进。来石河子这半年多以来,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看大雪!
那天刚好在上体育课,我最不喜欢的课!但是,往往你最不喜欢的恰好能带给你最想要的惊喜。是的,它馈赠了我一份惊喜—下雪了!我很开心,一个下午,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所以我逃了下午的政治课。我带上相机,独自一人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不为寻梦,只为踏雪。其实我也想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伴着我。
看着漫天大雪,不得不让我想起一个女人,一个才女—谢道韫。据《世说新语》记载:谢安在一个雪天里与子侄们讨论该用何物譬喻飞雪。谢安的侄子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谢安又问谢道韫,谢道韫则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这一句话成为了咏雪的千古绝唱,她也成为了中国古代才女的代表人物。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吟咏过白雪,岑参也不例外。他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不知倾倒了多少性情中人。我也不例外,面对如此美景,执笔作小诗一首:
初见雪
纷纷大雪人间舞,恰似鹅毛天上飘。
塞北同学窗外戏,岭南共舍舍间聊。
环窥曲径春兰玉,仰望晶花树杈苞。
遥忆当年王谢女,他生若遇道今朝。
雪花是无声的,但是有人却说雪是有语言的,雪是有声音的。网友「风吹麦浪」这样写道:
「喀哧、喀哧,可一会儿听起来又象是这样:嘎吱、嘎吱,一会儿却是另一种声音:咔吱、咔吱。有时候又象是嘀嘀咕咕和自己自言自语。或者好似鸽子咕噜、咕噜的声音,或者像北方乡下女孩嘴里裹着菇娘时发出‘咕咕’的声音。那些声音都有一个特点,都非常纯净,嘹亮,没什么不悦耳的嘈杂和惊扰,你走,那些鸽子咕噜的声音,那些女孩嘴里的菇娘咕咕的声音,以及各种鞋子碾压雪的声音安安稳稳地跟着你的脚步,低吟浅唱,如歌如诉。」
此段真可以说是描写雪声的最强音!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最后,我用刘晓天的一段话作结:当你静静地倾听天籁时,尘世的浮躁与喧嚣离你远去。于是,天空漂浮的白云让你觉得亲切;冰融玉砌的雪峰让你心灵纯洁。要知道,不加雕饰的心情是最美的风景,雪落雪融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什么也不要想,取一卷诗词,品一杯茗茶,用这个季节所有的淳厚来饱满自己一生的守望,即使短暂,也会芳香……
修改定稿于18年01月08日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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