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龚庄遇善人 主仆初相会
上回讲到,乔装打扮后的胡黑子历经千辛万苦,自江苏太仓刘家港一路披星戴月,风餐露宿,七日之后到达肃州卫,又因穿着饱受世态炎凉之欺。波波折折总归抵达肃州以北五里之龚家庄。
本身经守关军士节外生枝一扰,出关就已怠慢许久,待到进了庄街,已是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灯笼高挂傍晚之时。一幢幢高墙黑瓦房衬着红芯白皮大灯笼,倒是别有一番塞外汉民景致。胡黑子却无暇顾及道旁景致,入了庄径直向着庄主宅院——庄北最灯火通明之所在奔去了。
庄院大门建的虽不如此辉煌壮丽,但也足够气派。虽无雕梁画栋碧瓦飞甍之宏大,但也足够彰显富贵人家之门楣。就连曾经官场出身,见惯了大世面的胡黑子到了这灰墙牌楼之下也默默赞叹了一句:“想不到此处亦有这上等的人家。”
脑内如此想着,便来到正门,此时家丁二人正守于门前,正是似夜不夜、万家炊烟之际,路上行人已各回各家,不剩得几个。无有热闹可瞧,正是百无聊赖之际,突见胡黑子衣着朴素,面黑胡乱自南向北独自行来,料定非富非贵,是那穷苦可欺之人,来此拜访庄主亦不外乎米面钱粮,亦或者为口吃食,来府上当个奴才罢了。便下定决心要逗弄一番此田舍汉。
胡黑子行至门口,正要对看门者行礼说明来意,对面倒先开了口。
其中一个双手拄漆红护院棍,弓着腰懒懒散散望向胡老黑;另一人上前一步,眉目间似笑非笑,缓缓道出:“来者何人,问粗衣乱毛野兽?”言罢五官上翘,得意洋洋。
胡黑子猛不丁,被老帅三面围卒子——将了一军,先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反了一嘴,将这理又争了回来:“乃是胡某,回看家护院狂犬”道毕一礼。
“你...你!”二人登时红头涨脸,指着胡黑子扯嗓狂嚎,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尴尬僵持数秒,却听院中有一男声:“兀那二人,不得无礼,还不快将来着请进院来。”
二家丁此时真个好似那败阵之犬,垂头丧气却又无可奈何:“先...先生请进。”胡黑子见自己既已得势,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便点了点头,步入院内。
院内倒也简朴:迎面为青鹅卵石阔路一条,道旁夯就黄土,上植果树翠柏、中埋石砌鱼塘。道路尽头为一双层灰瓦大房,粉墙抹就。门厅之上有一黑匾,中金字写四个大字:“上善若水”,下有红木雕门四扇,遥看屋内八仙桌、太师椅、瓷瓶、盖碗一应俱全。上下观望,真好个塞外福寿地,漠北好洞天。
就在这瓦房外,一白须老者,垂手而立,非他人也,正是龚家庄庄主龚员外。此人姓龚名善仁,今年已七十有六。人如其名,为人温和大度而又乐善好施,已是边关内外远近闻名。甚至蒙古人亦有耳闻,以至于数次蒙古骑兵南下劫掠,周边村庄城镇无一幸免,而龚家庄因有一善人,鞑兵竟绕庄而行。长此以往,龚家庄已成边民之聚集避难之所在,人丁亦由此兴旺。是故庄民举龚善仁为庄主,并尊号其为龚员外。
那龚员外见了胡黑子,心中亦不由得赞叹:好一个黑大汉子。便做了个揖,缓缓发问:“方才是老朽管教无方了,还望先生见谅。还想请问先生所姓贵氏,来敝庄有何贵干呐?”
见龚员外慈眉善目,且礼数周到,胡黑子内心嗔怒便消了大半,换上了副笑脸:“俺贱姓胡,叫俺老黑就成,呃...从关内一路流浪而来,听闻老先生正招收仆人,便前来,讨口吃食。”说罢摸了摸头,咧着嘴傻乐。
“呣呣......原来是为那下人营生来的...不过也许先生要失望了,老夫并未想要招收任何使唤人...”听到此处,胡黑子脑袋“嗡嗡”作响,似挨了个霹雳,一个劲暗忖:“莫非被那马夫戏耍?这可该如何是好?”正心乱如麻,龚员外又开了口:“此事乃是老夫之友人所欲,为一游方道士,四个月前自江苏昆山云游至此。老朽常与其以棋论道,甚有交情。约一月前托老夫寻一贴身仆人,不知壮士意下...”
胡黑子此时却是满脸黑线,方才悬起之心此时却又猛然放下,心想:这老头子大喘气一口,险些害俺吓杀过去......既然说起道士,想必是郑大人所说那黄子澄之子黄圭是了。不论如何,先答应下...
胡黑子一行礼,连忙将此事应了下来,于龚员外约定明日晨起于龚府面见道士。当日夜宿于龚府,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胡黑子梳洗整理完毕,便听得厅外有人之喧闹,忙低头顺眉,恭敬立于屋内。
“阿呀阿呀,清早起床真的是困思懵懂(犯困)的咯...”伴着话音,龚员外便伴着话主已到堂中,胡黑子打面一瞧,好个又白又胖的年轻道人,自是前文中所提黄圭是也。
“哦哦,就是侬(你)哦,好个黑踢麻塌(黑黢黢)汉子,我欢喜的紧唷。”黄道士一见胡黑子,便甚是满意,之后又絮絮叨叨,多是吴侬软语,搞得龚员外所听七七八八,不甚明了。大体所言便是对胡黑子讲,自己因需潜心修道,不想多过问尘世之事,便将每日生活起居托付与老黑。胡黑子听罢暗自冷笑其冠冕堂皇,心想这道人真可谓如履薄冰——谨慎的很。为逃避追捕竟打算与世隔绝。不过任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之真实身份,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呵呵呵。
黄道士唠唠叨叨,鼓唇弄舌足足两个时辰,直叫两听者两眼冒星,几欲倒也。于龚府蹭过午膳才带胡黑子道别员外,向着栖身之所行进。
胡黑子与黄圭出龚家庄,向东南行去。一路上黄圭依然三眼铳般说话不住嘴,黑子此时却呆望天空,思索近来发生之事:先是由朝廷命官突变为一布衣小民,今竟远赴塞外去为前帝之臣做了仆人......思绪至此有些混乱,脑袋也隐隐作痛。
于是乎阳光普照于荒草从,从草中硬生生开辟之小径上,一黑汉子揉着太阳穴,伴随一喋喋不休胖道士前行远去。
欲知等待二人之命运为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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