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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深冬的清晨。
我利索地把车泊在写字楼的地下车库。
时间已接近年底，北京的天空雾霾凝聚，灰蒙蒙的，让人心情压抑。
离正式上班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我走进丰联广场一层临街的星巴克，例行要了一杯卡布奇诺，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彼时我是DKR集团品牌部的总监，负责这个品牌在大中华区所有的市场推广与品牌管理。
我例行刷着微博和门户网站，我这个位置必须在第一时间获取所有有关和看似无关的各种信息。
每一个突发事件都自带“蝴蝶效应”，南半球蝴蝶翅膀的一次小小震动，就会引发北半球的一场疾风暴雨。
没想到，那天早晨，暴风雨那么快就来了。
我的手指刚随意划了两下，便跳出了一条加粗标题的新闻，触目惊心：
“浪潮传媒集团总裁云涛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昨日下午在北京协和医院去世，享年54岁。”
我像遭受电击一般，立刻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右手的卡布奇诺差点全部洒在地上。
云涛去世了？！
还没有容我从震惊中清醒，林哒的电话已经追了过来，我迅速划了下屏幕，接了来电，彼端是我意料之中的崩溃：
“云涛去世了！我半个月前回国去医院看他还好好的，医生也很乐观，说手术结果还不错。”
我瞄了眼腕表，快上班了，我在电话里软言安慰着林哒，同时起身向中国人寿大厦走去，公司里这时候肯定已经不少人都到了。
“林哒，你先冷静一下，我马上要到办公室了，早晨有个越洋视频会议我必须参加，我们DKR跟你们浪潮集团签订的那个研讨会赞助协议，目前还只是框架，今天我们要跟丹麦总部讨论各种细节，下班我们再找时间聊。”
林哒毕竟是资深职场人，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带着轻微的抽泣，喃喃地说了一句：“那么突然，我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我也曾经爱过你。”
我摁了电话 ，一阵风地跑向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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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传媒的云涛总走了，从发现癌症、开刀住院、到离开人世，仅仅1个月时间。”
视频会议上，我向大中华区的领导和丹麦总部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情况。
“云涛的离开，影响我们与浪潮传媒签订的年末研讨会的独家赞助协议的各种条款吗？”彼得森是DKR丹麦总部的总裁，淡褐色的眉毛，严峻地压着眼睛。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前与浪潮传媒关于这次研讨会框架赞助协议，已经签订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变动，我下午会马上去浪潮传媒再次确认合作细节。”
宽大的屏幕上，彼得森一身高档的炭灰色西装和浅银灰色领带，把他天空蓝的眸子衬托地尤其清澈漂亮，他的嘴唇凉薄而嘴角坚毅，听我说完，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DKR基金是一个独资基金，专项投资能源项目，这个敏感的行业，让我们必须用很多方法接触一些“关键人物”，但又不能落了痕迹。
赞助某些背景雄厚的媒体的研讨会，是我们与这些业内人士接触的非常好的机会，自然又高效。
与浪潮传媒的合作，持续了5年，每到年底，我们DKR必然要赞助一场业内研讨会，独家冠名。
外行人，以为我们赞助浪潮，就是为了讨论一些貌似高深的专业话题。
其实真对这些话题感兴趣的，都是局外人；
局内人，只为“引荐”，只为“生意”，只为“机会”。
中饭都没吃，我驱车赶往浪潮大厦，是的，这个黄金地段的甲级写字楼，已经被浪潮冠名。
我必须在今天把需要确认的细节与浪潮定下来，尤其是那些重量级的嘉宾和参会人员。一直是林哒与我签这个合同，但涉及到每一个嘉宾和参会人员的邀请的事宜，云涛是关键中的关键。
但是云涛死了。
这个巨大的变动，让我心里也暗暗打鼓。
云涛是林哒的老板，著名的浪潮传媒集团的创始人。
浪潮传媒出品的杂志涉及到所有高端的产业，广告客户高端而实力雄厚，然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云涛是非常有眼光的职业媒体人，背后又有当时工作的事业单位的支持，带着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就开始创业的历程。
林哒是在浪潮传媒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时候进入这家公司的，一开始只是云涛的助理，后来浪潮扩张，《浪潮财经》还缺一个市场总监。云涛便鼓励林哒去试试。
林哒进入浪潮之前并不是媒体圈的，但是人聪慧能干，业绩年年提升，如今已是业界的当红炸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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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传媒的办公室整整占了一幢写字楼，装修地现代雅致，甚至每层都有自己的咖啡室，可以请客户或者合作伙伴进行商务会谈。
我脚步匆匆地坐直梯上了六楼，那里是《浪潮财经》杂志的办公地点，我们这次研讨会的合作伙伴。
云涛生前的办公室就在旁边。
还没出电梯门，我便听见一阵紧似一阵的女人的哀嚎声，夹杂着零碎的物体敲击的声音。当我向《浪潮财经》的方向走去时，发现办公区外围已经聚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暧昧而隐忍，彼此间不时窃窃私语，掩嘴偷笑。
我想在人群中寻找林哒，但并没有她。
还没踱到办公室门口，一个女人的身影便已映入我的眼睛，她整个人趴在地上，披头散发，口中抽泣着念念有词，手中摔摔打打着一堆不知做什么用的零碎。
我听见旁边有几个女孩在忍不住笑：
“这种情趣用品也有啊，还那么多哎。”
“是啊，太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拿这些出来说事儿，太不堪了。”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办公室深处走出来，是浪潮集团的副总孙强，也是浪潮的元老级人物，明显是出来处理这件事的。
女人见了孙强，还没容他开口，一手甩脱了几个试图拉她起来的保安，声音更又提高了无数分贝，震得人耳膜都疼：
“孙强！没有你那么欺负人的，我鞍前马后给浪潮干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和云涛的事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连他老婆都不说什么。如今人一死茶就凉，云涛尸骨未寒啊，你们一句招呼不打，就搞什么优化结构，想让我去外地？告诉你，不可能！”
我正发着楞，眼见林哒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她脸上讪讪地笑着，低头轻轻拉了我一下，示意我跟她去旁边的咖啡室细谈。
“哎让你看了满眼，她是柳红，是云涛多年的情人，大学毕业就跟着云涛，直到现在这把年纪，年轻时人漂亮，连老外都要多看她两眼，就是工作能力一般，云涛活着的时候安排她在发行部，旱涝保收，做点不咸不淡的工作，云涛一死，孙总就颇有改革之意，上午改革计划第一稿刚出来，就让消息灵通的柳红知道了，然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我和林哒坐在一个两人座上，服务生娴熟地为我们送上清咖，微笑着问我要不要牛奶和糖。
“林哒，你们孙总够雷厉风行的，云总刚驾鹤西游，这就准备改革了。”
林哒回避了一下我询问的眼神。
“安吉拉，你要做好精神准备，很有可能我也会被优化，原因你懂得，我们那么多年的好朋友。”
“DKR和浪潮的赞助协议目前还只是框架协议，细节还没落实，我希望趁我现在还在位置上，尽快帮你落实细节，签订终极版合作协议。双方尽快请法务部审核，请章。”林哒真诚地看着我。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云涛的离世，必然会带来浪潮传媒内部的一系列人事变动和机构改革，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切会发生地那么快。
“以前《浪潮财经》是云涛总直接负责，现在呢？”
林哒苦笑着摇摇头：“肯定是孙强总了，《浪潮财经》这种核心刊物，他是必须会一手把控的。浪潮马上就会对外宣布新的高层人事变动，据说云涛总临去世之前就把一些事情交接给孙总了，毕竟是一路跟过来的旧人，好交待工作。”
“那今天方便跟孙总谈这件事情吗?”
“本来可以，但现在你也看到了，柳红那边还需要收场，我建议你先回去，我找时间跟孙总汇报，今天周五了，我争取下周一给你回复如何？”
我软绵绵地靠着低矮的椅背，知道这件事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我眼神迷离地望着林哒：“当年，云涛也曾请你做他婚外的女朋友，你拒绝了，你能力业绩又好，怎么如今浪潮连你也容不下吗？”
林哒也放松了：“我幸亏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否则多年的心里不平衡，今天在门口哭的人，可能就不是柳红，而是我了。我这些年的业绩虽好，也离不开他明里暗里的支持，孙强早就把我划在云党核心人物里了。
“他信任的王冬冬和乔安妮，这大名鼎鼎的两位，早把云涛和孙强双双搞定了，我不是也早跟你说过了吗？”林哒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笑：“亲，这两位岂止我知道啊？你们浪潮所有的客户没有不知道的吧？
但王冬冬和乔安妮远比柳红聪明多了，个人能力又强很多，各自把着几本有实力的杂志。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如果离开浪潮，该何去何从？”我补充问了一句。
林哒很镇静：“这些年，我早就为自己安排后路了。我也在积极运作。”
我拿起手包，站起身，拍了拍林哒的肩膀：“你啊，林哒，真的聪明，也真倔强，云涛和孙强你一个都不讨好，靠自己的实力做到《浪潮财经》市场总监，也是真的靠实力说话的，你会有好前程的。”
“但其实你也曾经爱过云涛，是吗？”我有点不识相地追问。
“干嘛说这个？”林哒抬眼看着我。
“那不是你曾经跟我说的吗？”我戏谑地笑笑。
林哒有点羞涩地低下头：“太急了，其实有点口不择言。”
我嘻嘻哈哈地抄起羊绒大衣往门口走，林哒送我到了电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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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个晴朗的天气，天空碧蓝得像一块巨大的斯里兰卡宝石。
我准时坐在办公室，捋了一遍今天的日程。在“与浪潮传媒签订最终合同”的选项上，大大标注了一个红色的五角星。
还没放下标记笔，微信叮咚了一下，是乔安妮？！
“Hello，我是小乔，今天您有时间吗？想跟您聊聊。”
我和乔安妮交往并不深，只是点头之交，但是关于她的传说，在我们一众浪潮传媒的客户当中，却有很高的“知名度”。
乔安妮是典型的中原地区某省美女的长相，人漂亮地很“朴实”。大眼浓眉，皮肤白皙，容长脸面，笑起来俩酒窝，甜得让观者总想查查自己的血糖。
各种大牌最新款从不离身，跟着她的各路马仔，打扮也绝不能给她丢人，说起来，乔安妮乔总可是个要面子的人啊。
但无论乔安妮怎么打扮，又总能让明眼人一眼看出来她早年艰苦，现状来之不易——这点是我们几个浪潮的客户私下聊天时的共识。
乔安妮是学艺术出身，大学期间就知道靠自己的专长赚取学费。
快毕业了，难免天天发愁该何去何从，正好，此时云涛带着孙强等一拨儿人创立了浪潮传媒，乔安妮毛遂自荐，云涛也正愁用人，于是便一拍即合，开始干活。
乔安妮的优点是不怕吃苦，没有什么面子观念。
缺点是太能吃苦，甭管是不是她职能范围内的，她都要掺和掺和。
那时候浪潮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机构，窝在一个还得靠烧煤取暖的小四合院儿，乔安妮是真豁得出去啊，什么都干，做饭、烧火、做卫生、跑客户、收发信件……,没有她乔安妮说累的时候。
每天跟打了鸡血似地，骑着一辆除了铃儿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跑出去说服客户投广告，你拒绝她100次，她能满面笑容地跟你推荐101次。
于是乔安妮喜提外号：101。
直到现在，浪潮的很多人还那么称呼她，当然是在背后了，毕竟是领导了。
乔安妮从小马仔到副总助理的位置，也是一步步走上去的，业绩摆在那儿，浪潮早期的大客户全是她搞定的。
再者，就是公开的秘密了，没有人不知道她和云涛、孙强的关系的，这三人好像也并不想隐瞒过。
甚至这三人的配偶，都知道闻名天下的“浪潮三人行”的奇葩故事。出于种种主观客观的原因，也从来没有哪位配偶跳出来说过一句指责的话。
更奇葩的是云涛、孙强两人，在面对乔安妮这件事的时候，亦有着最流行、最时尚的“共享”精神，觉得这算什么啊，那都不叫事儿。
乔安妮的老公是意大利人，叫大卫，金发碧眼的款是她最喜欢的，二话不说生了一儿一女，一个比一个漂亮。
但是乔安妮从没想过在北京买房，哪怕她的年薪已经到了很可观的今天，大卫是个吃软饭的，中看不中用，他的日常就是在家带娃，好像赚钱天生就是乔安妮的事。
乔安妮也想得开，我雇人养娃不是也要钱吗？我还不放心，孩子亲爹带着我放心啊。我还省钱了呢。
但是房子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写不写大卫的名字都是要撕逼的事情，而且乔安妮身边的狂蜂浪蝶也日渐增多，条件好的也真不少，真有什么变数，买了房子将来分割产权也麻烦。
其实，真让乔安妮动心的人也并不多，只有汪磊，中国房地产圈儿数一数二的财大气粗的大佬，乔安妮是认真地卖萌撒娇跟人家侧面表白过的。
可汪磊也是老江湖了，从来不置可否，就是装傻装呆地笑两声，逗着乔安妮说安妮啊，你给我来两句家乡话，报个天气预报吧。
还没等乔安妮用家乡话报出天气预报，汪磊就跟一个18线的女演员传出了确凿的绯闻。
乔安妮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去。
转头看看大卫好像也不是那么看不过眼了，于是还是打算把云涛和孙强哄好才是正经啊。
我心想为什么乔安妮会在这个时间点找我呢？以前我们之间对接的工作并不多。
微信又颤抖了一下，是林哒：“亲爱的，果然，我已经被孙强通知要优化了，给我三个月缓冲期去找工作，自从我那次拒绝老孙的无理要求，我就知道一旦云涛出事，我会不保，但无所谓了，那天你走后，孙强就让乔安妮接替了我的工作，所以你可能需要跟她对接论坛了。安妮人不错的，你们聊过就知道，我们以后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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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我已经坐在浪潮传媒一楼的咖啡厅里，孙强和乔安妮一会就到。
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商讨那个研讨会的最终协议的签订。
孙强和乔安妮终于到了，孙强体面而强壮，永远一丝不苟地西装革履。乔安妮的精致性感，是她一直追求的。
果然，孙强希望DKR的赞助费用能够再提高10%左右。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因为云涛的突然离世，使邀请我们原来计划中的嘉宾增加了不少的困难。
孙强也很坦诚，很多原计划的嘉宾，都是云涛总的朋友，他能接触到的层面，可能孙强总自己也很难达到。如果现成的关系达不到，那么就只能在金钱的层面上想办法。
我定了定心神：“孙总，浪潮的困难我理解，可是DKR这边的实际情况也请您考虑下，我们与浪潮的框架合同早就签订了，赞助费用已经向总部汇报，款项已经走流程在审批，剩下的仅仅是要就细节问题签订最终协议了。现在再改合同金额，不可能了，年初的预算早就定了，不可能更改了。您懂的。”
孙强为难地点点头，一直低头看着地板，两手不停地绞动着。
忽然，他抬头看了看乔安妮：“乔总，要不您辛苦一下，帮忙把DKR我们原来确定的嘉宾落实一下邀请工作？乔总的公关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我也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乔安妮。
乔安妮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说：“其实你们DKR每年的论坛规格是很高的，邀请嘉宾的事情，尤其是重量级嘉宾，以前都是云涛总在整体把控，然后林哒和我一起配合她，现在云涛总走了，我们也没有十足把握，考虑到我们接手云涛总操作有可能会增加公关费用，所以才冒昧地跟你们提到更改合同金额，既然DKR有困难，我们想办法克服吧。”
乔安妮露出了一贯灿烂的微笑，一口白牙，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我微笑着上去与她拥抱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随后，孙强指示王冬冬配合乔安妮一起与DKR筹备这次研讨会。
王冬冬是北京姑娘，这次云涛去世后的机构改革，她也升了一级，都是浪潮的副总，孙强则接替了云涛总裁的位置。
王冬冬是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姑娘，眼看乔安妮上位，自己也如法炮制，果然一路高升，从一个小编辑，一步步走到手里管着几本出色刊物的高位。现在更是今非昔比了。
老实讲，DKR的钱，也是给的非常可观的。
浪潮明显不想失去像DKR这样的优质客户，他们也希望这次与DKR合作的研讨会，能延续以前的成功。
果然，研讨会成功地举办了！
DKR丹麦总部对嘉宾质量非常满意。
孙强也是颇为惊喜，因为有些出场嘉宾，比原来计划的还要高。
乔安妮功不可没。
事后，我好好地感谢了乔安妮一把。
DKR与浪潮的合作，又开始走上了正轨。
我与乔安妮，也成为不错的朋友，既能一起工作，也能聊天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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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圈子有传闻，王冬冬把浪潮甩了，卷了一大笔钱跑路了，
她不辞而别，直接移民去了新西兰，带着老公和孩子。
临走时，她留了一封信给孙强，大骂他是傻逼加弱智，还以为自己是真爱他。
事实是，王冬冬负责的某慈善晚宴中的财务有很大问题，有人举报给孙强，孙强恼羞成怒，当面质疑了王冬冬。
但王冬冬早有准备，根本没拿孙强当回事儿，人间蒸发玩儿地无比纯熟。
孙强真是吃了个哑巴亏，不敢说什么，不敢让外界知道，更不敢报警。
因为这些年左拥右抱，他一直把王冬冬看成是亲信，她手中攥着孙强更多更大的各种五颜六色的秘密。
一旦把王冬冬惹急了，把她知道的那些事情都抖搂出去，孙强自己的位置恐怕都难保。
孙强能做的，就是仰望蓝天，无奈地看着她在国外逍遥快活。
柳红被调往外地的事情已经坐实，再闹也没用，不想去就辞职。
孙强铁了心要去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柳红家还有七旬老父老母相依为命，想起来就揪心，哪里去得了外地，于是垂头丧气地打了辞职报告。
乔安妮和林哒都看不过去，百般找了圈子里的朋友，终于有家IT类媒体的发行部要人，柳红便被介绍了过去。
云涛的夫人平雯，是个修养非常高的美丽女人，任职某著名出版社的高级编辑。
当年浪潮创刊的时候 ，她一直在后面出谋划策，但从来也不会走到台前，她知道云涛所有莺莺燕燕的事情，就像柳红自己爆料说的，平雯一直知道柳红与云涛的关系，但也从来不置可否。
确切地说，她对所有云涛这方面的事情，都视若无睹。
一天，平雯找到林哒，拿出了10万块钱，让林哒想法设法给柳红，林哒和平雯的关系一直不错，平雯也知道林哒与云涛之间清白无事。
平雯说：“柳红是个可怜人，从青春少艾，便长了一颗痴心，一门心思跟着云涛，总以为有朝一日能有个什么结果，原来挺体面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时常为了云涛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又被扫地出门，日子艰难是肯定的，你想个名目给她吧。”
这让林哒多少有些为难，实话肯定不能说，林哒想起柳红在大学外语就不错，便请她帮忙翻译了几篇文章，为了逼真，难度还不低，数量也不少。
柳红翻译完后，林哒就把那10万块给她，说柳红你可帮了大忙了，这是一个哥们儿特别着急要的材料，这笔钱算是个人的酬谢吧，就不走什么正式流程了。
柳红虽然有点怀疑，还是千恩万谢收了那笔钱，还告诉林哒，以后如果有这方面的忙需要帮，自己还是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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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哒要出国了，她离开浪潮后就一直很沉默，我一再追问她有什么动态，她都不说，只让我等她好消息。
一天，她在微信上告诉我：“我要结婚了，老公是个瑞典人，结婚后我们就一起去瑞典，你有时间吗？出来聊聊？”
我去的那天，林哒还约上了乔安妮。
我们三个人在后海的一个很安静的酒吧坐着聊天。
彼时正是初夏，林哒说：“其实我跟我老公早认识了，大概是前年吧，他本身是做建筑师的，但是做的家具生意，那时候他就建议，我能否跟他一起把他家族的一个家具品牌运作到中国来。”
林哒给我和我乔安妮面前的酒杯里都满上红酒。
“其实我在浪潮那时候工作挺愉快的，但是我想，人的一生那么长，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总要有一条退路，于是我就跟他学了很多家具生意方面的知识，谁知，这条退路那么快就用上了。”
因为喝了一点红酒，林哒的苹果肌，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醉的驼红，闪烁着令人迷醉的光泽。
我才知道，她一直准备的是出国嫁人创业这一系列“大动作”。
乔安妮今天看起来尤其高兴，拿起酒杯与林哒频频CHEERS，我看得出来，乔安妮是真为林哒高兴，毕竟同事一场，合作也算挺开心。
而且，林哒做人是非常有分寸那种，与王冬冬那种咄咄逼人的处事方法很不相同，所以乔安妮与林哒，是能在一起做事的同事。
但是乔安妮明显喝多了。
其实她的酒量应该很惊人，她的老家，就是以能喝闻名的。
那天被干掉的红酒，一大半被乔安妮包圆了，但她还是向侍者不停地要酒。
优质的水晶酒杯，在她手中不停地颤动，酒吧闪烁迷离的灯光下，显得尤其晶莹剔透。
再然后，我和林哒已经根本听不清乔安妮在说什么了。
我和林哒，几乎是一抱一背地把乔安妮弄到了林哒的车上，林哒知道她家的地址，还有她老公的电话，我们必须把她安全地送回家。
后海的小风一吹，再加上临出酒吧前，乔安妮实在忍不住在洗手间大吐特吐了一把。她坐在车上的时候，已经醒了大半，毕竟，她酒量原本就好。
我当司机，林哒抱着她，横躺在后座。
乔安妮在不规则地轻轻啜泣，从隐忍到放肆，从细微到崩溃。
她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大哭，可能有十分钟吧。
终于，一切停止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乔安妮五颜六色狼狈不堪的脸庞，尤自挂着泪痕，但她的神智已经明显又更清醒了些。
“林哒……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佩服你、多羡慕你、觉得你有多了不起吗？”
林哒拿出湿纸巾认真地替她擦洗脸上的斑斓的痕迹，直劝她别说话了，一会又要吐了就不好了。
但乔安妮明显没打算停止。
“我特别羡慕你，你不想做的事情，你真的能拒绝诱惑。哪怕这件事情能给你带来再大的好处，你都坚定地选择拒绝，义无反顾地走自己要走的路，这是我最佩服你的。”
乔安妮的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悲凉。
这句话一说完，她就瞬间躺倒在林哒腿上，彻底睡了过去。
林哒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恬淡安静，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腿上的乔安妮。
我们安全地把乔安妮送回家，送到她老公和她孩子身边。
我们在乔安妮老公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她的家。
仰望北京深夜的星空，群星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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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林哒把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娃娃照片发给我，十分软萌。
她告诉我，生意做得很好，不日还会回中国。
我用微信扔了一个红包过去。
乔安妮在新位置上做得更好，开始筹办全新的“浪潮慈善晚宴”，我在各种媒体上都能看见乔安妮花蝴蝶一般的身影。完全看不出那天后海夏夜里的痛苦与狼狈。
乔安妮就是乔安妮。
她热爱成功，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
把开朗和欢笑，留给身边所有需要讨好和维系的人。
而那些委屈、不堪、泪水、痛苦……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留给自己。
此后经年，我总是回忆起那天晚上.
北京初夏夜晚的天空下，切割精美的水晶玻璃杯中，摇曳着晶莹剔透的玫瑰色液体。
那是属于乔安妮的，一抹残酒，数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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