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阅遍所有印象派的文章,总体效用加起来,可能不及你在某个冬日的黄昏,驱车在高速路上疾行,偶然瞥见天边正缓缓落下的落日。
那一瞬间,你突然发现光影在快速变动,根本没有形体,而是色彩和光的变化,一种绚烂的情绪扑面而来。然后你想起那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居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感动。
莫奈和他的睡莲,一个追爱和追光的故事。他一生只爱一个人,一生只画一个人。即使时隔百年的时光,它依旧闪亮而动人,摇曳着每颗渴望爱的敏感心灵。
凡爱过的,光都记得;凡用心的,时间不负。
Claude Monet
克劳德 • 莫奈
莫奈,印象派代表人物,他改变了追求物体外形的传统画法,通过捕捉稍纵即逝的光影效果,呈现出全然不同的艺术境界,被称为「光的诗人」。
Claude Monet,1840-1926莫奈的作品不单是光影扑进画框的结果,更是爱的光芒滋养和辉耀的结果。
1865年,25岁的莫奈与18岁的卡米耶在巴黎相识,美好的少女如出水芙蓉般,散发着让人着魔的光彩。
追光者——莫奈有些灵魂注定心意相通,卡米耶很快成为莫奈的专属模特。朝夕相处的画室中,莫奈的凝视温柔而灼热,一种光依偎着另一种光。
穿和服的女子遇见卡米耶前后,莫奈的画风变化明显,出现了后世为之沉迷的、梦幻般的光影。
遇见卡米耶之前的1864年 遇见卡米耶之后的1866年 什么是爱情? 这就是爱情!连上帝都为之动容。
1866年,身着绿裙的卡米耶侧身浅笑,莫奈激情挥洒创作出的《绿衣女子》在美院的官方沙龙顺利展出,居然卖到800法郎。
绿衣女子 1866莫奈情不自禁地将浓情蜜意化作鲜明笔触。在1866年创作的《花园中的女人》中,三名女子的原型都是卡米耶。
光影通透,连空气仿佛都在心跳中跃动。
花园中的女人 1866爱情的滋养下,莫奈不断拓宽将光影融入画面的技巧,一心想开创出属于自己的艺术天地。然而作品却屡遭巴黎官方沙龙的抨击和排斥,被贬得一文不值。
雪上加霜的是,家庭反对莫奈与地位低下的卡米耶的恋情,莫奈被中断经济来源,天才沦为乞丐,开始了举债度日的艰难生涯。
1866年秋,为躲避债务,莫奈甚至沦落到自毁200幅画作,返回巴黎,在饥寒交迫之中挣扎度日。
画中19岁的卡米耶抱着小狗一脸茫然。玫瑰已经有了,面包却不知在何处。
卡米耶与小狗 1866幸好好友巴齐耶出于同情,慷慨的提出以每月50法郎的方式,买下莫奈被沙龙拒绝的《花园中的女人》,才得以勉强维持莫奈和卡米耶的基本生活。
敏感而内敛的莫奈在这样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落寞和失意,甚至尝试过自杀,以摆脱这让人难以忍受的种种重压。
圣西蒙的冬季之路 1867在如此的颠沛流离之中,卡米耶始终殚精竭虑、无怨无悔的支持着莫奈。如同温暖灿烂的火光,紧紧包围着被命运打击的伤痕累累的爱人,家徒四壁却始终充盈着爱的光芒。
摇篮中的吉恩 18671867年卡米耶生下儿子吉恩,莫奈常携妻儿一同在外作画,色彩中流连着无限柔情。
追光者——莫奈1868年卡米耶坐在塞纳河上的一处小岛上,遥望着班库尔小镇旁的格罗顿村庄。在这段艰苦的时期,卡米耶依然是莫奈唯一的慰藉和救赎。
塞纳水畔 18681870年6月,冲破重重阻碍的莫奈与卡米耶终于结婚,在上帝面前宣誓终生相爱,不离不弃。「因为有你,我愿永远站在波涛之巅。」
撑阳伞的女子 1875婚后两人前往法国特鲁维尔海滨度蜜月。幸福的感受是如此炙热而浓烈,莫奈一连为卡米耶画了好几幅海滩上的肖像。
坐在特鲁维尔海滩上的卡米耶 1870此后,经历战争流亡伦敦的短暂岁月。1871年,莫奈一家在巴黎塞纳河右岸的阿让特伊村住下。一家三口度过了虽不富裕却美好的七年时光。
在阿让特伊花园里的莫奈一家莫奈依然穷困,但爱的希翼带来无尽的创造力,他不断描绘光影变幻的事物,不惜牺牲细腻度,也要抓住那瞬间真实的感受。
春天 1872在莫奈看来,物体的外形不过是光的象征,所以作画时候并不在意具体外形,而是先观察和快速记录下反射的光影,随着笔触和色彩的堆叠,形状会自然浮现。
罂粟花田 1873这种独创的画法被称为「以光补形」。
在窗前的卡米耶 1873在这段幸福而恬静的时光里,莫奈的技法也愈加成熟,终于在1872年,创作出日后扬名后世的《日出 • 印象》。
清晨,桔红色的朝阳升上天空,光亮还不足以驱散笼罩在小船周围的雾霾,只在紫色的海面上留下一片暖橘色的反光。
日出 • 印象 1872这并不是莫奈最出色的作品,但它却触碰了印象派艺术的精髓:
不追求真实的情况下,用更为直接和色彩化的方式,表达对事物的种种视觉印象。记录下瞬间的感觉,那种朦胧的印象。
追光者——莫奈然而在1874年反官方沙龙展中,《日出 • 印象》依旧被评论家嘲讽为:笔触凌乱,有如草图,戏称只画出「Impression」印象。「印象主义」之名不胫而走。
追光者——莫奈之后的五年,莫奈和朋友们继续竭力对抗舆论的恶意,然而并不太成功,大众要花很长时间,才能从「盯着画看细节」的老习惯,学会尝试「退后几步,体会画作的色彩质感和整体气氛」。
午餐会 1873在这段漫长的艰难时光里,卡米耶的身影,始终是莫奈双眼无法离开的存在。
在阿让特伊花园中的卡米耶与吉恩·莫奈他把无限的温柔和激情化作笔下色彩,那些掠过脸庞转瞬即逝的光芒,如同凝聚画布的每帧至美的光线,是那么馥郁而情真。
追光者——莫奈然而造化弄人,完美开端却有悲剧的结局。
卡米耶陪伴莫奈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却从未有机会分享到他的成功和名望。
追光者——莫奈1877年,卡米耶生下二儿子米歇尔不久,便被确诊为癌症晚期。1879年初秋拂晓,病痛缠身的卡米耶在操劳和贫困中悄然辞世,年仅32岁。
戴着红色围巾的莫奈夫人爱妻弥留之际,莫奈强忍巨大的悲痛,用画笔捕捉下临终前最后一缕光芒。《临终的卡米耶》,忧伤的色调与纷乱的笔触,表达着莫奈生命中最大的悲痛。
临终的卡米耶 1879《临终的卡米耶》与四年前的《持阳伞的女子》,构成了美术史上最残忍的对比:当年的明媚阳光、裙摆飞扬,与此时的秋寒凄悲、青紫绿灰。
追光者——莫奈卡米耶在莫奈颠沛流离之际,竭尽一个柔弱女子的全部所能,成为他的归宿,用一生的时光和爱凝视这个身边的男子。
花园,蜀葵 1877其生也媚,其死也寂。「我以为我可以留住光,便可以留住你」,落款时莫奈留下生命中唯一的爱心。
追光者——莫奈卡米耶的离世,纠结了莫奈半生的爱恋与遗憾。也意味着莫奈人生中,浓烈如夏日般情感的永远离去。此后,莫奈有很久没有再拿起画笔,画中温情的光影一去不返。
追光者——莫奈连莫奈自己也以为,这辈子就要如此寥寥耗掉了。幸好,这还不是全部。在此之前,莫奈也曾在靠近巴黎的地方租过几套房子,并在院中种植鲜花。这样雨天的时候,也有画画的题材了。
追光者——莫奈渴望离开伤心之地的莫奈在1883年,买下距巴黎80公里外的吉维尼小镇,一处有着巨大花园的农舍。放眼望去,塞纳河河谷的宏伟景象尽收眼底,令人无法抗拒。
追光者——莫奈租赁期开始的那年春夏,莫奈开始在花园种植蔬菜以供食用,更亲自动手打理园中的一草一木,还种植了大量鲜花。
追光者——莫奈秋日悠闲的时光里,莫奈喜欢到农舍周边走走,熟悉四周的风景。河边的田地和水浸草地里,大片鸢尾花和罂粟花交织似锦,雪白的睡莲过目难忘。繁茂的植物仿佛大自然的馈赠,莫奈终于在这勃勃生机中,重拾内心的情感与希望。
追光者——莫奈19世纪80年代末,得益于美国画展的成功,莫奈的经济状况大为好转。这个注重美感的幻想家,将前所未有的激情倾注到改造花园的漫长征程中。
以季节性视觉效果来选择鲜花品种,中央大道两旁栽种郁金香和鸢尾花、大丽花和翠菊,前两种春初盛开,后两种夏末绽放。
追光者——莫奈苗床周围爬满了藤本月季。夏季过后,拱门下的鲜黄和橙色的旱金莲便蔓延开来,铺满整条大道。
农舍前的果园和旁边的庭院,都换成精心设计的纯色鲜花:紧密排列的花床,便于观察饱和色系在对比强烈的光影下,呈现出的变幻效果。被莫奈称为「颜料盒苗床」。
此时莫奈对园艺的精通程度,已丝毫不逊色于对艺术的了解。这个美学实用性极强的园艺创举,也得到印象派画家的一致拥护。
随着印象派的兴起,功成名就的莫奈买下池塘四周更多的土地。深受日本园艺的影响,莫奈新设计了形状自然、颜色柔和的水景花园,以及蜿蜒其上的日式拱桥。
追光者——莫奈莫奈的人生,也历经春的酝酿,夏的绽放,终于进入了情感最为饱满,创作力最为丰沛的收获之秋。
池畔植物按照四季时令和植株高低种植;鸢尾花、百子莲及垂柳,为池塘投下富有神韵的荫翳,成为作品中绵延不断的影像。
追光者——莫奈池塘则植满大片深红和纯白交织的睡莲。午后如镜般的水面上,庞大的叶片向外伸展,和令人神往的花朵奇幻般地交织,西方的色彩光线融汇着东方的诗意情调,营造出如梦似幻的唯美氛围。
花园池塘在光影下的绚丽色彩,给予了莫奈无穷无尽的灵感,他痴迷的探索着光线和氛围的细微变化,将笔下的作品描述为「水和倒影的层叠景象」。
随着创作的深入,画中物像和自然逐渐分隔深化,直至营造出景物和自然合而为一的视觉效果。河堤和周边植物的身影消失不见,睡莲成为唯一的有形之物。
光影瞬息万变,为捕捉同片水域在不同光影下的闪烁效果,莫奈发明连坐式的方法:
几十个画架一字排开,同时开画。阳光明媚之时画这幅,云彩飘过之时在另一幅添两笔。莫奈则在画架前来回穿梭,如同人肉照相机般和时间赛跑,力求在光线变化之前,捕捉眼前的一切。
追光者——莫奈这些突破性画作于1909年展出,为莫奈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功。在隐居于此的过程中,莫奈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不仅成为印象派之父,更被誉为现代绘画的先驱。
对多数艺术家而言,绘画上的成就或许已是生命的最佳馈赠。但莫奈却始终坚称:花园才是他最真实的艺术杰作,承载着对色彩、光影和情感的终极追求。
至此,莫奈的两大热情所在——艺术和园艺终于彼此融合,脑海中宏大的梦幻花园终于尽现眼前。
追光者——莫奈然而长期强光下的创作严重损害了莫奈的视力,1913年他被确诊为白内障。视力逐渐变弱之时,长子又瘁然离世。几个月后法国卷入一战。
眼看着同胞受尽磨难,莫奈创作的睡莲也充斥着黑暗和不确定,手法难掩狂乱,如同无数碎片缝补后的苍茫产物。
追光者——莫奈1914年,莫奈在庭院中建成了长23米、宽20米、高5米的大画室。他的视力越来越差,几近失明,只能靠颜料管上标的字母来依稀辨色。
追光者——莫奈但他仍然坚持作画,用的不是眼睛,而是感官。有形的花卉、植物都消融了,只有颤动的笔触和闪烁的色彩,分不清哪里是水面,哪里是水底,哪里是倒影。
追光者——莫奈从1915年秋直至莫奈过世,共完成40多幅睡莲主题作品,其中最精美的《百子莲三联画》,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展览会上首次合体展出。
追光者——莫奈 Agapanthus triptych剩余画作中的22幅后来则归纳成为「宏大装饰物」项目,在巴黎橘园美术馆展出。
1926年,耗尽心力的莫奈与世长辞。尽管晚年也有伴侣,他仍然选择埋葬到挚爱卡米耶身边,因为那里有令他永恒的光芒。
我只能爱你一生一世
但这座我种下的花园
它的生命却穿越宇宙
足够伴随你永生永世
莫奈
追光者——莫奈如果说对美丽事物的匆匆一瞥,已是战争年代最大的奢侈,那么我们绝对可以在莫奈的《睡莲》中找到一丝慰藉。
即便隔着漫长的时光,所倾注的情感依旧让人深深动容。
莫奈曾言:希望「产生无边无际的幻觉,如同开满鲜花的水族宫」,他做到了。
一花一世界,莫奈融汇了半生浓烈炙热的情感,用感官和精神在睡莲的世界里,找到一生挚爱的永恒定格。
捕捉到这个浮沉世界里,致为难得的梦幻景象:温柔,恬静,无边无涯,波光潋滟。
他用色彩和光影,让草木、山峦、池面、阳光甚至空气,都交织融汇为一个整体;用色彩、光线和质感给予你一个完整的、呼之欲出的浓烈体验。
所以欣赏《睡莲》的时候,你需要隔开一段距离,从整体上感受那种被粉色、紫色、蓝色、绿色弥漫而成的情绪慢慢笼罩,直至淹没的「沉浸式」体验,会深深动容。
因为所有时间的痕迹,和生命的历程,都融汇在这些无穷无尽、无始无涯的睡莲之上。
追光者——莫奈谁说绚烂过后的深邃与宁静,不是寂静之前,最后的绽放。莫奈留下了光的美,以及某种永恒。纵然山河变化,故人白发,但在那瞬间定格的光影中,我们依然得以窥破那份绵长的感动。
如果说,岁月未曾饶过爱情
那么真爱,亦从未败给岁月
那浓郁的仿佛化不开的秋天
就如同一池睡莲,一池莫奈
追光者——莫奈
总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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