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时汉 侵权必究,授权转载见文尾。
二十、寒露/绝响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我一遍一遍地倾听着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可是青藏高原。
呀啦嗦,遥望蓝天的高原,亘古沉默的高原,终于唱出了苦难的歌,无言的歌。是谁在唱?是骑在牦牛背上的女人在喊叫,是立在青稞地里的女人在哭泣———李娜,不过是她们的代言。像这样用灵魂歌唱的人,无论是谁,他都属于不朽。
我曾经接近过那神圣高原的边缘,到过青海。凛冽的寒风、疯狂的犬吠、犀利的藏刀和堆满牛粪的车道,最终让我畏惧地离开。一步一回头,高原,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哦。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那可是长江三峡,此生此世,我流连最多的地方。我曾三次徒步走过瞿塘峡栈道,并在峡口的大溪镇歇夜;我也曾三次走进大宁河畔的大昌古城;我熟悉沿江每一个码头的灯火、石阶,以及鹰爪一样扎根于石缝上的黄桷树。
最初,我只不过是一个痴情的旅行者,作寻访精神家园的文学之旅。后来,我改变了职业,去三峡成了我的工作。呀啦嗦,中堡岛在最后一铲中消失,开工的礼炮在白岩尖上升腾,长江改从导流明渠破堰进水,大江截流龙口合龙,这些我都亲临目睹。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作为一个拜访者出现在雄伟浩大的工程中,包括其库区的百万大移民,不禁为之震撼,为之感动。这可是继修筑万里长城以来,中华民族最宏伟的工程哦,呀啦嗦。
开河改道,劈山为谷,桥越天堑,路穿地穴;穷则思变,背井离乡,新城崛起,安居乐业。时刻都在改变的坝区库区,沧海已成桑田。凝眸中,历史与现实纵横,时间的河流激荡理想的浪花。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那可就是我的长江三峡。
别离三个多月后,这次重返三峡,心境如秋天般空阔且沉郁。我带来了一盒李娜的磁带,这是她的影视歌曲精选,但我只反复地听青藏高原,边听边唱,有如醍醐灌顶,心灵和音乐奇妙地融合了,只有这样的词曲配器,这样的辽阔高远,才是长江三峡的天籁。
曾在桃花丛中对视的神女峰哦,曾在香溪遍寻不得的王昭君哦,高与天接的西沱云梯街和水气混茫中的忠县石宝寨,一切都静穆地从旋律中流淌过来。拍击心岸的还有:苹果树下的少女如何变成健壮的乳妇;船夫的妻子怎样把唯一没打补丁的衣裳递给了落水的游客……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记忆中不可抹掉峡谷深处的一个移民,她站在冒着热气的缫丝车间,手里不停地劳作,腿吃力地支撑着怀孕8个多月的身子,就在跟我说话时她也没去擦头上的汗,她的丈夫远在青海当兵。惦念中还有一名三峡建设者,她在工地上开了16年的大卡车,以诚实的劳动赢得人们的赞美,现仍孑然一身。那个寒冷的冬夜,大雪纷飞,她驾驭着庞大的“卡特”到工地来接我。灯火中她眼里现出童话般的温暖:“雪花真美呀,我喜欢下雪。”
长江三峡,是画廊,是诗峡,是不语的雕塑群,是情感的百宝箱。因为离不开你,我承受了寂寞的煎熬;因为拥有过你,我沉浸着欢乐的洗礼。能够领略的美丽,能够达到的极致,岂仅仅滴打着巴山夜雨,岂仅仅闪烁在西窗烛光。无边落木,不尽长江,大自然周而复始,人活着并死去,谈何容易,而最不能忘怀的还是那份挚情,无可言说。
跟随李娜走进高原,走向阳光,这次我重登了西陵峡的最高处黄牛岩。千仞绝壁铭刻着大禹治水黄牛导江的神话,寄寓着与大自然相生相克的人类顺应江河和改造江河的不朽渴望,而三峡工程则是人们努力掌握自己命运的百年壮举。从黄牛岩俯视,三峡工程其实很小,不过蕞尔山丘,却足以反衬人的决心和力量的伟大。
呀啦嗦,黑黑的、憨憨的、母性的李娜哦,唱出了远方的高原——长江源头的永恒之魂,宗教般的魅力穿越时空,那寥廓之声、极地之声,贯通长江,并顺着三峡不止地宣泄。哦,借你一副身板,借你一腔情愫,把你的青藏高原作我的长江三峡之歌哭。
拜谒三峡,在一块独处的地方,将灵魂置于日月祭坛,渺小的我能倾吐什么?所悲所怨,所思所爱,都化作一声长啸、一片白云。
“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呀啦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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