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哪些国家像中国这样重视午休。
从我记事起,午休就是一天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尤其是炎热而漫长的夏日,吃过午饭,睡意就滚滚而来。
于是,午休成为人们抵御炎热与疲倦的最好方式。
小时候对午休很抵触,那时从一个孩子的眼睛看午休,觉得这是是一件超级无聊的事:大好白日,干什么不好,非要白白睡上一两个小时?除非困得不得了,否则绝不会午休。但是架不住家里大人软磨硬泡,不得不勉强躺下来。
天气最热的时候,我们会在堂屋地上铺上一张或两张凉席。
我们的凉席是用芦苇编织的,小时候村边小河沿岸长着许多芦苇,我们俗称“苇子”。春夏世界芦苇和岸边其他树木一样郁郁葱葱,到了秋天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远远看去很美。
读书读到《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看了注释才知道,原来蒹葭就是我们熟悉的芦苇。
每读到这首诗,眼前就浮现白茫茫的芦苇荡,感觉非常亲切,好像他乡遇到了故人。
我们那里种芦苇主要为了编凉席用,把成熟后的芦苇割下来晒干就可以编凉席了。
每年到了农闲时节,就会有专门编凉席的匠人来到村里,他们走过很多村子,就像春天的布谷鸟,到了时节就会自动出现,像为了编凉席而生。
这些人背着编凉席的工具,走街串巷,吆喝着,准备编凉席的人家一早就守在门口等着了,听到声音赶紧叫住编凉席的人,双方谈好价钱后,就在村边空旷的地方就地编起凉席来,周围常围上一圈观看的大人小孩。
我曾跟大人们围着看过一次,圆孔的芦苇被匠人用工具从中间劈开,变成一条一条,像柔软的丝带一样,其实跟刀片一样锋利,轻轻一碰就会把手拉伤,大人从不让我们小孩靠近。
于是就远远地看着,编凉席的师傅芦苇片儿拿在手里,大姑娘织毛衣一样,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光滑柔软的芦苇在匠人粗糙的手里翻来跳去,看得人眼花缭乱,小半天的功夫一大块凉席就织好了。
凉席织好后,可以当床垫子铺在床下,隔开被子和床,也可以夏天铺在地上,睡在上面,凉沁沁的,暑热瞬间消退了一半。
那时家里常备着大小好几张凉席,有单人的,有双人的,还有全家睡的超大凉席,铺开来把堂屋地面全都铺严了,在上面打滚都可以。
夏日的午后,睡在凉席上,头顶是不停转动的吊扇,旁边是打鼾的姐姐。想起姐姐刚讲的故事:一家老小正在凉席上午睡,忽然高速旋转的吊扇从房顶掉下来,扇叶散了,飞得到处都是……
看着头顶高速旋转的吊扇,想象着故事里的场景,不由得胡思乱想: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可怎么办?也许不是真的呢……
后来实在太困了,也不管电扇会不会掉下来,就那么闭上眼睡着了。
第一次知道外国人不午休时,十分吃惊:怎么能不午休?简直不是人类!
从小到大的习惯,让我以为午休的存在天经地义,虽然我午休质量并不高,经常只是打个盹而已。但是,午休的合理性还是不容置疑,不可缺少的。
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一线城市开始向国外习惯靠拢,午饭过后,上班族很快就又投入了新的工作中,午休时间被挤压到几乎没有。
很多报道说,午休时间不宜过长,半小时左右即可,太长了反而影响晚上睡眠。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科学研究表明:午休有利于健康,相当于“美容觉”。
在新旧习惯之间挣扎一番后,我还是没有改变午休的习惯,遵从身体需要吧。况且,在我生活的三四线城市里,生活节奏远没有快到取消午休的地步,那就继续午休吧。
孩子小的时候,一到中午就自然大睡一觉。午休成为我挣脱束缚,看书追剧的大好时光。有时候甚至盼着他多睡会儿,好让我多享受一会儿自由时光。
那时候的午休时间,是难得的放松时刻,也是偷吃美食的时刻,经常趁孩子在卧室呼呼大睡,我在厨房煮螺蛳粉。一两个小时午睡时间,可以做好多事情。
孩子稍大一点开始抗拒午休,一到午休时间就振振有词地举例论证:某某就不午休,我也不午休!无奈之下,我就采取高压政策,要么听故事或者轻音乐,软硬兼施,直到孩子不再反抗,才把午休习惯又坚持了下来。
开始在简书写作后,孩子的午休时间就是我奋笔疾书的时刻,周围静极,文思灵动,孩子睡醒时,我也快完成当天日更了。
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感觉午休是个好东西,无论对孩子还是对我,都是值得坚持的好习惯。
这学期开学后,从早到晚被关在学校,午休自然也在学校度过。于是,本来在家里的午休搬到了学校。作为老师,不仅要在学校午休,还要负责陪学生午休,老师们美其名曰:陪睡。
孩子小时候倒是经常哄孩子睡,现在孩子都不需要哄睡了,倒要来“哄”学生睡,真是犯难。
学校安排了名单,老师们轮着到班里陪学生午休。昨天因为考试,我本来应该陪 没有陪,今天轮到我了,不得不去了。
去之前,我特意请教了昨天陪 午休的老师,“怎么陪 ?学生睡不睡?”老师很有经验地回答:“我昨天拿了靠枕,一进去就趴桌上睡了,一看我睡,学生也睡了。”“睡着了吗?”我很好奇。“睡着了。”我很佩服。
说实话,还真不习惯拿着靠枕进教室,怪难为情的。那种感觉跟新媳妇刚过门一样,扭扭捏捏放不开,无奈到时间了,只有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走向教室。
教室里,空调阴凉,窗帘低垂,光线暗淡,微微透出一点光线,孩子们一个个趴在桌上了,个别几个东张西望好奇地看来看去。
想起昨天陪过的老师说,千万别说话,一说话学生就搭讪,彻底不睡了。于是我一言不发,坐在高大的讲台桌后,靠到椅背上,一只手扶着额头,做出假寐的样子,从手指缝里偷偷看有谁没睡着。
有那个别几个不睡的,我就皱皱眉,瞪一眼,做一个趴下的手势,他们就趴下了。我在看学生,学生也在看我,都是偷偷地看。
过了有十来分钟,渐渐有同学睡着了。坐在第一排的捣蛋鬼睡得尤其香,看他睡着的样子,也觉得没平时那么讨厌了。
教室里黑魆魆的,很安静,只有学生们睡着时的微微鼻息声,空调静静散发着冷气。
此情此景,让我感觉这里不再是教室,而是一节行驶在夜色中的列车,我和我的学生都成了列车中的旅客。
当年读书时,曾一度乘坐这样的夜车,在车上睡一觉,天明时分到站。
经常睡到半夜一觉醒来,看到昏暗的车厢里,大家都东倒西歪地睡着,周围静悄悄,只有空调在散发冷气,窗外一片黑暗,列车在广漠的黑暗里静静前行。
那种时刻,感觉素昧平生的乘客也亲近了许多,因为曾经一起在同一节车厢里睡过。
今天睡在一个教室或者一张课桌上的学生,将来回忆起来,大概也会觉得比过去多了一层交情,因为一起睡着度过了午休时光。
特殊时期,特别的午休,将来回忆起来,总会给人留下一点特别的印象吧。
2022-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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