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
白曦月读高一,就读于一中——落川中学。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虽然它很漂亮,可白曦月却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她心里很清楚,因为顾江源的原因,知晓她得怪病的人屈指可数,顾江源保全了她的自尊,让她可以安心去学习。
白曦月也知道今后的日子会很难熬,可她却不知道那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
她很害怕,没有人能够体会那种从骨子与肌肉里渗透出来的恐惧、焦虑、紧张与不安。
开学第一天为了占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白曦月去的很早。尽管有张子芸陪着她,但她依旧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张子芸不太想坐最后一排,白曦月也觉得堵着墙角太压抑,离黑板太远,她们身高也没啥优势,可白曦月没有办法,即使她不想也必须得坐最后一排。
尽管如此,怪病还是不曾放过她。不知道白曦月打哪儿学来的,为了使自己身心放松,她上课不停地抖腿,身子也跟着晃动。
张子芸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抖腿,白曦月说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稍稍放松一些。
可没过几天,杨韶嬅看她入学成绩不错,想把她调到教室中间去,白曦月顿时慌了,忙跑去办公室找她,说自己不想换座位。
杨韶嬅是他们班主任,也是他们班英语老师,平时衣着讲究,穿着得体,不苟言笑,声色俱厉。
杨韶嬅紧盯着她,问她为什么,白曦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只说自己喜欢坐在最后一排。
很显然,这个答案并不令杨韶嬅满意,因为白曦月个头不高,坐在后面看不见。
白曦月拗不过,不得不遵从。
之后几周,座位不再是左右轮流,而是前后轮流。
坐在白曦月身后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她叫余悦敏,身材姣好,为人率性,性格高冷,有些不良少女的气息。
白曦月的怪病从未让她有过喘息的机会,即便在宿舍的时候,她都非常紧张和害怕。
那时,教室里非常压抑,白曦月就像一条溺水的鱼,又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让她没有办法自由呼吸。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精彩生动,声情并茂。
只是唯一不协调的是下面余悦敏的唾骂声:
“我|日!这日|妈是个屁精啊!”
“卧槽!放屁都不带歇气的。”
“这她|妈就是个打屁虫啊!”
“臭死了!还是不是人了?”
“怕不是个畜牲哦!”
“贱|人!”
“婊|子养的娼|货!”
“……”
余悦敏一直在白曦月身后骂着,这让白曦月格外难堪,脸都涨红了,可她却只能一味忍让,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儿,因为,这原本就是她理亏在先。
她的眼里满含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余悦敏喜欢转笔,钢笔在她纤细嫩白的手指间穿梭旋转,反复掉在桌上,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偶尔,钢笔也会脱离原本的轨迹,“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白曦月总是不厌其烦地弯下身从地上帮她拾起,然后轻轻放她桌上,余悦敏说“谢谢”,说完继续骂。
白曦月那时才意识到自己弯腰的动作竟是那么的卑微。
用不着几天,班上的老师和同学基本都知道了。
有些非常好奇,会来她旁边转转,然后忍俊不住地走开。
白曦月清楚地记得那堂地理课,地理老师是个女教师。她讲课讲的很好,奈何白曦月压根儿什么也听不进去。
耳边一直萦绕着余悦敏的叫骂声:
“儿哄!她真的是打屁虫投胎啊!她妈的臭虫!”
“日|妈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她妈是屁精转世啊!”
“他妈滴就是个粪坑!”
“屁王啊!”
“成天臭烘烘滴!”
“去她妈|卖批!老|子真是服了她了!”
“靠!神了啊!”
“卧槽泥|马!都不用休息一下吗?”
“……”
当时,地理老师觉得很好奇,她拿着书一边讲着一边慢悠悠地走过来,在余悦敏的桌边徘徊,然后继续朝讲台走去。
“我操,她妈滴打屁虫成精呐!”余悦敏骂道。
地理老师一不留神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又立即收住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接着继续讲课。
因为地理老师离白曦月很近,所以白曦月非常清晰地听见了她的笑声。
立时,白曦月的鼻子发酸,眼睛很烫,一时灼痛难忍,白曦月低着头,拼命地强忍着,不着痕迹地抹掉夺眶而出的泪水,然后把头埋的更低,她不想任何人瞧见她哭了。
白曦月想,如果当事人不是她的话,她兴许也会觉得有些忍不住想笑,可这一刻她说什么也笑不出来。
为什么会是她呢?为什么偏偏是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惩罚她?
可白曦月却没办法责怪她们,毕竟气体从魄门而出,同沼气一样难闻,它是咀嚼时吞入消化道的空气或者大肠与直肠内的细菌,特别是大肠杆菌,发酵食物残渣而产生的气体。是个人大概都不想生活在从别人魄门出来的臭味里。
那时,白曦月特别无助、特别痛苦,也特别绝望。
可这种绝望却好像没有边际,白曦月日复一日地听着:
“我日|他妈啊!这简直是个屁精呐!”
“我那个去!这屁是放不完了吗?”
“她妈|的就是条打屁虫。”
“儿哄!她真的是打屁虫投胎啊!死臭虫!”
“日|妈滴!这还让不让人上课了。”
“我|操!她妈滴(的)打屁虫成精了。”
“我|日!屁精转世啊!”
“靠!日|妈滴还没完没了了。”
“老|子操|她妈啊!这条臭虫!垃圾!粪坑!”
“我|日!厉害了!都能一屁封神了。”
“这她|妈就是个茅坑啊!”
“妈卖|批滴!活着污染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老子要疯求了。”
“……”
那些声音一刻不停地在她耳边回响。白曦月就像一条被关在笼子里被不停电击的狗一样,神色木然,绝望地忍耐着。
《欲望山庄》里说:“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语言,有时候比暴力更能伤人。”
白曦月就那么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她不知道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是什么,难道是一刻不停地制造污染空气的臭气?
她真的好想逃离那里。
她的双眸慢慢地不再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而是在日复一日间变得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她眼前一片黑暗,渐渐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白翀他们不管她,躲着她。
她见不到白翀,白翀也不愿听她说。她可以见到云柔,可云柔却只告诉她:
“这个世上哪个活着不放屁?”
“你一天不好好学习,想那么多干啥嘛?”
“他们要说,你让他们说奏(就)行了嘛,他们说他们滴,你活你滴。你管人家说些啥啊?嘴巴长到人家身上滴。你不听不就行了嘛!”
白曦月所有的无助、痛苦、挣扎、焦躁、紧张、不安、崩溃、绝望,他们通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漠然置之,自始至终都只是拿那些话来搪塞她。
比起在学校所受的羞辱与委屈,白翀他们的袖手旁观与漠不关心让她更加绝望。
或许,人类往往如此,你越是在意的人反而是伤你最深的人。
白曦月已经压抑地透不过气了。
那时,她每周唯一的慰籍就是周末,她可以短暂地逃离学校,回到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那是她短暂的安全感。
虽然家于她而言没有丝毫温度,但那已经是她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去哪儿……
书北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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