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十岁，梦想成为了一条翻不了身的咸鱼，我走进它，小心翼翼地揣起，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它杀死，尴尬的年纪，梦想最终成了一种累赘。
去小吃街，找了一家烧烤摊，径直走到最里边的位置，斜靠在椅子上，全身放松，吆喝着点了两瓶啤酒，一盘花生，烧烤若干。
打电话给老吴，邀约他来喝酒，老吴是我在小城最好的兄弟，和我同岁。
十五分钟后，老吴挺着大肚，满脸横肉，像一座山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他从耳朵上拿下一根烟递给我，说是中南海，北京的货，醇香得很，特此给我留的，在耳朵上已经放了一天了，愣是没有舍得抽。
我点燃烟，深吸一口，活似神仙。
不等我搭话，老吴就兀自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说，酒都温了，像喝马尿。
我笑喷，难不成你喝过马尿。
可以想象啊，就像你写文章那样，胡乱想，胡乱写，不就成了。
我耸耸肩，深感无奈。
02
我和老吴酒量极差，每人只能喝一瓶啤酒，就达到了极限。每次在酒桌上，我和老吴都挨在一起，别人喝酒，我俩看，别人吃饭，我俩猛吃，画面颇为尴尬。
遇见酒神举杯，我俩你看我，我看你，内心惶恐至极。
就像今晚的两瓶啤酒，我俩足足干了一个小时零三分钟，秃头老板频频看我们，眼神里满是不屑。
好不容易喝完，走出烧烤摊，街上已是车少人稀。
03
我勾搭着老吴肩膀前行，在转角处碰见一中年流浪歌手，唱的是汪峰的《春天里》，沙哑的嗓音，穿过我们的耳膜。
老吴问，唱的咋样？挺好，我说。和我比呢？老吴又问。
没有你唱得好，我说。
老吴大学学的是声乐专业，唱歌还真有两把刷子。后来毕业之后，他在贵阳的酒吧驻唱，梦想着草根逆袭的故事会笼罩在他身上，嘶吼了几年，被现实打了一个体无完肤，唯一值得骄傲的，是体重迈上了一百八。
而我呢，毕业之后，写一些操蛋的文字，可现实的情况是那些操蛋的文字只能操蛋。
记得在最困顿的时候，我打电话给老吴，说吃不上饭了，老吴说，先饿一会，下班之后，回出租屋煮面条给我吃。
面条煮好了，却发现盐巴没有了，老吴讪笑说，将就着吃，以后发达了，请我搞大餐。我吃的索然无味，就在那一瞬间，我在大城市生根发芽的信念轰然倒塌。
吃完面，出租屋烟雾缭绕，我说，我想回小县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这一次，老吴破天荒的没有骂我没出息。
他说，好。
第二天我只身回到小县城，住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出租屋。
04
第二年，我果真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工资收入吃不胖，也饿不死，属于旱涝保收那种。
我问老吴在那边咋样了，老吴说，要饿死了。我说，发账号来，我接济你，老吴说，还能抗一段时间。
大约是三个月之后，老吴胡子拉渣的出现在我面前，目测体重迈上了两百大关，我问，你的吉他呢？
卖了钱当车费了，老吴说。
操，那吉他陪你了很多年了，你舍得。
有啥舍不得的，老子恨吉他，恨音乐，老吴狠狠地说。
那天我们去下馆子，五菜一汤。
老吴说，还是你狗日的好，现世安稳。
好个锤子，我是被生活打怕了，窝在这个小天地里，暂时苟且。
暂时苟且，这话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脸红。
老吴说，唱歌肯定是不行了，准备转行去城郊的工地上干，那工资高，一天就能干几百，正好可以减肥，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去上班，说着说着，老吴的声音就哽咽起来。他喊老板再拿一箱啤酒，我清楚我们的酒量，但这一次我没有阻止。
老吴说，这顿饭他请，卖吉他的钱还有剩余的，今天使劲喝酒就行。
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老吴丢盔弃甲在表面，而我在心里，本质上我们还是一路人。
那天我们喝得酩酊大醉，居然在饭馆的沙发上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看见桌面上杯盘狼藉，我们逃一样的离开。
05
歌曲唱完了，流浪歌手向观众鞠躬致谢，老吴走过去，递了五十块钱，对一脸含笑的流浪歌手竖起了大拇指。
老吴说，给他钱，不是因为他唱得好，而是他无畏追逐梦想的样子，像一个斗士，他比我们都勇敢，这样的人值得嘉奖。
噢，确实是，我附和。
有什么想法没有？老吴又问我。
我说，没有。
老吴说，唉，都废了。这样的素材不是你们搞写作的人需要的么？
我说，那是以前。
对啊，是以前，时光这东西太瘦了，倏然间，多少事皆成云烟。
06
坦白说，三十岁，我终于和自己达成妥协，将心中梦想，埋藏于心，编造一千万个不会实现梦想的理由，来搪塞或者是麻痹自己，诡异的是，我也能活得心安理得。三十了，活得现实一些，也就活得体面一些，仅此而已。
三十岁，选择向自己妥协，也向生活妥协，不断安抚内心，几经波折才有了自己拥抱这个世界的独特方式，追梦的精神或许还在，但行为已经怯弱。
是的，三十岁，我解剖了自己，蓦然发现：前二十多年一直坚持的梦想，渐行渐远渐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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