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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8点35分，林浩还算准时的来到办公室，洪处、张静和赵丹丹已经稳稳地坐在办公桌前。林浩放下包，去了趟洗手间，倒了杯开水，打开电脑，开始看书前看了下时间，时钟指向8点45分。
书刚看了两页，还没完全进入状态，突然有人来了句：“早上5点就醒了，7点又想睡，你们说是睡好呢，还是不睡好？”。声音之大，唯恐隔壁办公室的听不到。林浩皱了皱眉头：不用说，洪处又开始他的例行表演了。洪处是林浩这个组的组长，声如洪钟，却从来不控制音量，且还特喜欢吹牛和吹口哨；所过之处，鸡犬不宁。每天洪处的第一句话（每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吼）标志着对林浩来说嘈杂的一天的开始，也意味着新一轮情绪控制、专注力“训练”的开始。
“是啊是啊，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赵丹丹浅笑着迎合着。赵丹丹是另一个组的，坐在林浩正对面，说话声音不是很大，可能因为不是领导，没有那么大的底气吧。但事情比较多，一晌下来，一会处理淘宝订单，一会跟她妈妈打电话，一会跟老公打电话讨论上小学的女儿的教育问题；如果遇到学校放假，还要频繁地打电话监督女儿的学习生活，或者带女儿来办公室，边带孩子边上班；当然还有那些女人永久离不开的话题——减肥、购物、吃货、新闻事件；以及时不时拍拍他们组的组长陈处的马屁，等等等等，无穷无尽，而且还不知道累。林浩时常为此感叹：女人真可怕！
张静腼腆地笑了笑，没有作声，算是回应了。张静是林浩这一组的，跟林浩一样，一般来说都很安静。当然，也免不了孩子、减肥、购物、吃货等话题，不过大多只跟赵丹丹谈，而且声音比较轻。
林浩则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一边戴他的降噪耳机，一边厌烦的想：你睡着睡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要说就说吧，干嘛总是用吼呢？你不知道这办公室不止你一个人啊？这又不是你家！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家伙，大领导在时，说的真好听：要打造安静文明的办公环境，不要大声喧哗，不要影响同事办公。私下里呢？等自己成了老大的时候，还不是只管自己在那臭显摆，为所欲为？还美其名曰增进同事之间的感情，见鬼去吧。要不是不想放弃这么轻松的工作，鬼才愿意多听你说一个字呢。
接着又不无调侃的想：陈处还没来，要是他在，十有八九会贼笑着说：“嘿嘿，是因为你昨晚没出去搞事情吧？”。然后话题就会变得更带色、带感一点，办公室就会被“欢声笑语”塞满。
2
办公室是由三楼的一个微型会议室改造而成，现在还保留着很多原来的痕迹：投影仪架子孤零零的挂在天花板上，屏幕收起来缩在另一边；在靠门的两个墙角顶部原来挂音箱的地方，有两根未完全拆掉的电源线。房间里摆了七张办公桌，聚拢在一起。七张办公桌，五个人，两张空着。空着的两张是之前在这里挂职的两个人用的，他们回原单位之后，就一直空着了。洪处的在最里面正对着门，另外六张两两相对，在他的办公桌后向门口不断延伸，就像他是主人，其他人是宾客一样。张静紧挨着坐在洪处的右前方，林浩本来也挨着洪处坐在他的左前方（张静对面），后来实在受不了那一声吼，找了个借口搬到了张静右手边，这样一来张静就把洪处和林浩隔开了。尽管吼声依然很大，但离他远一点，对林浩来说至少是个心理安慰。赵丹丹坐在林浩正对面，陈处挨着赵丹丹坐在林浩的右前方最靠门的位置。
办公室出去右手边是一个大厅，倚着栏杆往下看，一楼大厅中央是个临时搭建的办事处。大厅顶部，有一个由无数小水晶柱组装成的圆形灯饰，像一个巨大的双层奶油蛋糕倒挂在三楼的天花板上。整个大厅就像是从这栋十几层大楼的一层到三层挖出来的一块空间。从四楼开始，就整个都是办公场所了，结构很简单，由一个过道隔开的一个个房间组成。林浩办公室的隔壁是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办公室，部里的另一个组在那办公。隔壁的隔壁是个大型会议室，隔三岔五的召开会议。斜对过是部门领导的办公室，不太经常有人。
洪处和赵丹丹还在聊，尽管声音小去了，但还是听得见。戴着降噪耳机也没用，这玩意虽然很能降噪，但对人声作用不大；人声是变小了，但是由于噪音变得更小，反而衬托的人声更清楚了，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陈处还没来，胡粹倒是先来串门了。胡粹是隔壁办公室的，这哥们人如其名：胡吹（乱侃）。他来上班时，待在我们办公室的时间要远远多于他自己的，大概是因为我们办公室的很能侃吧。他一进门就问：“丹姐，陈处还没来？”（这是明知故问，是铺垫，不用也来不及回答）。这不，还没等赵丹丹回话，他就又说了：“这是我儿子照片”，边说边拿着手机给赵丹丹看，“我想给他换种尿不湿，现在这个有点过敏，丹姐你给推荐个。……还有张静，你们都是过来人，有经验，说说看。”
胡粹最近添了个儿子，话题也从之前的结婚买房顺利过渡到新生命。
“最好用尿布啊，绝对不会红屁屁的。”赵丹丹接过手机边看边说，“你儿子长得像你奥。”
“要不就用帮宝适了，我儿子那时候就用的它，不会红屁股的。”张静微微抬起头回应到。
……
“你们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爬的？我儿子到六个月大，应该就会爬了，那时候就好玩一点了。”从对面赵丹丹那里走到林浩斜后方，对着张静说。
每当胡吹一来，林浩就会想到《大话西游》里孙悟空那段关于苍蝇的对白。
大家看到啦?这个家伙没事就长篇大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飞到 你的耳朵里面，救命啊……所以呢，我就抓住这只苍蝇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拉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个舌头都伸出来啦!我再手起刀落。哗——整个世界清静了。
林浩开始播放音乐，用来压着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至于为那些毫无意义的话语分心。当然，前提是：洪处不开尊口，因为他那“狮吼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到了出神入化、挥洒自如的地步。如果他不刻意控制下音量（貌似好像从来见他控制过），林浩就只有把音量开到最大才有可能压得住。不过这样听久了，难免会对耳膜造成伤害，而且也特别累。所以，只要洪处开口，林浩大多时候都会出去。
这时，陈处来了。“哎，”他刚一进门就先叹了口气，然后站在他那办公桌前说：“吹着空调真幸福啊”。现在是夏天，外面热得很，他大多时候都要先到他原单位去一趟，然后再来这办公，每次都热得不行。
林浩知道自己该出去了，因为，陈处喜欢先站在那里和大家说上一会，然后再坐下；而林浩刚好斜对着他，视线上根本避无可避。试想，如果有个人一直在面前晃荡，你怎么能专心看书？
这样的办公环境也真是醉了，那些说话声可以通过降噪或播放音乐来压住，这来来回回走动的身影，怎么办？总不能戴个用于训练记忆力的专用眼镜吧？
外面当然也不会清静，一楼大厅来办事的人源源不断、络绎不绝，整天嘈杂无比，林浩一度担心正上方这个水晶灯饰会因此掉下去。与其说是担心，还不如说是希望，如果真掉下去哪怕一小块，哪怕只带来一点点危险，这个临时的办事大厅就会被迫搬走，嘈杂也会随之而去。当然，这事应该绝对不会发生。
不过外面有一点好，外面的嘈杂只是噪声，是万千话语汇合而成的噪声，你不可能听清楚哪怕一句话，不像在办公室那样总感觉像是有人在你耳边轻声低语。所以，在外面，降噪耳机也就真正派上用场了。
面对这里外嘈杂的环境，林浩曾简单概括如下：
外似菜市场，内练狮吼功。横批：怎得清静？
3
林浩也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办法，其实之前已经通过多种方式暗示过他们。比如，用特大号字体打印了这么一句话放在进门一个显眼的位置：“请不要大声喧哗”。其实这应该是每个人应有的基本道德素质，他们也都看见了，也有所讨论，然并卵，该怎样还怎样。
人们已经冷漠到这种地步了么？林浩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还是说，人本来就是如此，毕竟我们从根本上说是哺乳动物，跟猿猴和黑猩猩是近亲。从它们身上不难发现我们本来就有、或许永远不会改变的本性：家庭式思维。尤瓦尔·赫拉利在一次TED演讲中，在解释人之所以能成为地球霸主时，拿人和黑猩猩进行过如下对比：
我可以拿着这张一文不值的纸， 到任何超市， 把它交给一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拿到我可以吃的，真的香蕉。 这未必太神气了。
黑猩猩可办不到。 当然，黑猩猩也懂得交换。“你给我一颗椰子，我给你一根香蕉。也行。但如果你给我一张废纸，然后要我给你一根香蕉？想都别想！你把我当什么了，人类吗？ ”
这尽管说明，我们人们之间的合作已经远远超出了家庭内部，但我们的基本信任依然来自家庭内部，和黑猩猩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我们的工具更多一点而已（钱大概是人类发明的最高效的工具）。所以，同事之间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帮助，有的只是利益，为自己和家人谋福祉，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人们顾及不到其他人的感受是很正常的，毕竟本能上都只是在为自己家谋福利而已。人家聊天时干嘛要考虑你的感受，只要保持最基本的道德——不直接伤害你即可。当然，在领导面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总不能在领导面前谈跟工作无关的事吧？你也不能在领导面前大吼大叫吧？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因为领导能决定如何分配你的所得，所以你在做任何事情时，当然不敢不考虑领导的感受。说白了，这就是人类的本能，首先保护自己的利益（这需要尊重领导），然后在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彻底展现自己（甚至通过大吼大叫）。
想明白这些，林浩就淡定了，谁让自己只是个小兵呢？
有时林浩也会想：干脆跟你们摊牌算了，反正你我都是家庭式思维，你们既然毫不顾忌我的感受，那我干嘛还要顾及你们的感受呢？反正这也只是个临时单位，我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也几乎不会影响我在原单位的工作。但是，冷静下来后，又想：摊牌后，表面上的和气就会被打破，彼此之间可能会更加别扭。现在尽管环境不怎么理想，总是被干扰，效率有点降低，但基本上还能克服。而且，自己也没有资格、没有道理不让人家闲聊，毕竟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自己更不是领导。他们可能根本就不理自己，自己算是哪根葱啊？
这么看来，撕破脸的结果可能更糟糕。因为：首先，林浩不认为他们会变得安静，毕竟人的本性在那里，岂是说说就变的。其次，自己会被真正当成是怪胎，甚至令人讨厌；之前尽管自己的安静也和他们格格不入，但至少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他们也不讨厌自己；尽管自己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讨厌自己，但是如果这种氛围真的被打破，如果大家开始讨厌自己，自己就真的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了，相互之间一定会生出更多别扭和情绪，自己必然也会受到更多影响。而且，人家是领导，要是真的想对自己怎么样，自己也没有太多办法，除非离开这里回原单位。但是，原单位又太忙了，不可能有时间看书。
尽管家庭式思维是几乎一定的，但人人又都有良知。绝大多数人应该都有“不要干扰别人”的良知，只是他们不知道什么算是干扰。之所以不知道什么算是干扰，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自从完成学业以后就再也没有认真学习过了；否则，如果他自己在认真看书时被干扰了，就不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干扰。
所以，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碰到了个这么烂的环境。然而，怪环境有什么用呢？想办法克服干扰才是真正需要考虑的。毕竟：你只能坦然接受不能改变的，努力改变能改变的（大多是自己）；当然，要先能区分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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