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说

蝶说

第一幕：

又见到家声的时候，已是十年之后。Ａ城街心花园。梓芩带着刚三岁的女儿在喂鸽子。女儿的小脸蛋已经热的红扑扑的了，依然兴致不减。或纯白或花色的信鸽们像是颈部装了弹跳器，一下下啄食着地上的米粒。女儿拍着小手喊着：“妈妈快去买，我还要喂它。”

梓芩自然拗不过女儿，猛一转身撞到一个人身上。给女儿带的水因为盖子没旋紧洒到那人的裤子上。梓芩慌忙边道歉边狼狈地在各种袋子里找纸巾擦。“是你吗？梓芩！”心里像炸开一样，梓芩竟僵住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不是离这么近。梓芩相信在人流噪杂的街道上她也能准确无误地辨别得出这声音。

家声也因为激动一时找不到用什么样的话来进入这一场久别重逢的相遇。静了几秒才说：“你好吗？强忍着疼痛的梓芩脸上尽量波澜不惊：还好，你也好吧？家声“我也还好！

第二幕：

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连路灯都忽明忽暗的打起了盹儿。梓芩不时拿手抱肩搓热胳膊，已是幕夏的天气。夜深了凉凉的露气袭人。高跟鞋里，两只脚已经叫苦连天。她不得不让它们轮流休息，一只摇摇晃晃支撑身体，一只从高跟鞋里解脱出来几秒钟。家声要回他老家的城市工作了，约好今晚见面的，到现在还没来。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经过梓芩身边，不怀好意的笑容弥漫在脸上。伸手就要拉梓芩的胳膊“多少钱一晚？我给你！嘿嘿！”

梓芩顾不得脚痛钻心，挣开手向路人稍多一点的位置奔过去。醉汉并没有追过来，而是陶醉在自己的嘟嘟囔囔里歪斜着走远了。委屈和气愤让梓芩滴下泪来。甩了甩头，离开了。

第三幕：

大学校园旁边的咖啡馆：咖啡已经凉透了，梓芩的手却依然不肯放开。慢慢转着杯子，似乎不愿意承认这没了温度淡了香气的还是刚刚那滚热浓香的同一杯咖啡。当然更不愿意承认她听清楚了家声断断续续地解释。直到家声拉住她冰冷的手指使劲摇晃起来，梓芩才端起冷掉的咖啡咽了一口：又苦又凉！

顺便抽回手正了正身子，梓芩说“我们分手吧！”家声把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来，眼里闪着泪花：“梓芩，我对不起你。我是真心爱着你的，一辈子只爱你！可是你也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父母把我养大供我读书。他们老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生活在他们身边，有个好工作。那个女孩的父亲是我们家生意上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们家帮忙，我们家还在过穷日子呢！而且他爸爸已经帮我联系好了接收单位，以后也许进政府机关工作。我是男人梓芩，我有压力的！

嘴边挂了一丝微笑，梓芩平静地看了看还在忙不迭解释的家声：“没关系的，我明白。我们家清贫负担重，本来跟你这样的富家公子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就不耽误你前程了，祝你幸福！

第四幕：

梓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化验单：孕检阳性！和家声分手那天她异常平静。没有眼泪，也没有反应。只是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不得不在初秋时节就穿起了厚毛衣。结果后背还是阵阵发凉。痛苦就像那杯咖啡，她不顾一切吞下去，却不提防有个慢慢消化的过程会长久的来折磨她。过去的回忆都幻化成可笑的耻辱在胃里翻滚，又吐不出来。只得不住的干呕。然后泪流满面浑身虚脱地瘫在地上。母亲发现了异常，逼问发生什么事了，梓芩撒谎说新单位的菜不卫生，好几个同事都这样。去医院打打针就好了，没事。

现在家声离开了，却留在她身上一个爱的种子。红色的加号在梓芩看来就是一滩血。她被这血沾了身，成了一生洗不掉的污渍。对，得洗掉她！不光是这污渍，还有过去的爱。最后是家声！

医生冷冷地低头边看单子边说：“你的子宫发育不好，流产的话就终生不能再生育了。你决定好了？梓芩点了点头：“我认了，什么时候手术？

第五幕：

相亲的男人坐在家声当年的位子上。目光一直没离开梓芩。梓芩问他：“我带着孩子你真不介意？男人说：“想听实话吗？”梓芩倒有些意外，不得不对面前的人有了些兴趣：“我只听实话，谎言再好听也令人恶心！”

男人笑起来，笑声爽朗。窗口的阳光在他浓密的头发上闪闪烁烁：“梓芩，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只恨那时胆子小，不敢表白。我是你闺蜜的邻居。你每次去找你闺蜜玩我都知道。当然我对你的过去也了解得清清楚楚。孩子无辜，你很善良。父母身体不好你要照顾，孩子小也需要你照顾。还那么辛苦努力赚钱。我要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你愿意吗？泪水无声的滚落不止。当年的分手那么痛没能流出的眼泪似乎现在一股脑的涌出来……

第六幕：

还是那家咖啡馆，还是经典的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对面坐着微微发福的家声。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红光满面。看来生活不错。

家声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问到：“这些年你怎么过的梓芩？我很挂念你。”

梓芩优雅地搅着杯子里的咖啡：“谢谢挂念。我很好。”“恨我吗？梓芩。”梓芩仔细看看家声的脸：“家声，我能先提问吗？”“好的，你问吧，我言无不尽。”：“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家声有些摸不清思路，沉了沉才说：“梓芩，我是真心爱你的。即使结婚这么多年。我心里也一直有你的位置。甚至在亲热的时候～～“住嘴！”梓芩有些激动，“不要提了”家声吓了一跳，红了脸。

梓芩恢复了平静，问家声道：“想听实话吗？”家声连连点头：“我有心理准备，但说无妨。”“我不恨你了家声。恨和爱是感情的两面，现在有多恨就说明过去有多爱。

“十年以前我恨，恨你薄情寡义，恨你对自己做出的承诺不负责任。更恨我自己遇人不淑。”

“可是那都是过去了，我现在要感谢你，感谢你曾经让我在青春里享受过爱情。更感谢你给的痛苦让我成长。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都会成长改变。”

“没有痛苦，只能算长大。成长都是在痛苦的反省中磨练出来的。蝴蝶很美，但你可知破茧化蝶有多痛吗？我现在是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

“家声，再见！祝你幸福！”

咖啡馆里静极了，只有那首致爱丽丝的钢琴曲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