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当年,远走吴越
“然而为师,须也是在后来勘透尘关,了却尘念以后,方才出家了的。
那时候却还依旧身在彼岸俗家,并未挂冠入道。你师父无渰子师弟,他同我一样,原本也只是俗家弟子啊。”
丘无源蓦然想起伤心之事,虽时过境迁,冥冥多年。忽不经意被触碰到最深处的柔软脆弱,再回首况味从前,物是人非,旧梦阑珊而记忆明灭……
思路闪回之际,出言提及于此,饶是饱经沧桑,久经磨涅,他一时亦不免声泪俱下,令老眼昏花。
老道士那浑浊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起来,恻声凄然道,
“在被那方无俦欺骗之后的三年以后,为师和同门师妹陆飞芸结发成亲。
你们大概都并不知道,她其实就是你们排行第八的师姑,你们从来就未曾听人言起过的八师叔。
飞芸相貌普通,资质平平,但是心灵手巧,善解人意。从上山学艺以来,一直都对为师很好。
结发成婚以后,为师更是得她多方细心照料,家居惬意。于是更生起淡出江湖的心思,就跟她在一处僻静的山水,修造起一座房屋,开始定居下来建设我们的小小家园。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倒也安稳,那方无俦也长久没有再来相扰。
大概是我和飞芸所选择安家的地方偏僻宁谧,根本就是为师从前从来未曾去到过的所在,因此也可能只是她一时之间找寻不到。
又或者是她寻愁觅恨太久,已累了倦了,选择了放下,暂且改变一种生活方式。
但不管怎样,总而言之,为师婚后和飞芸共同生活了弥足珍贵的三年,也得到了三年清净的美好时光。
在这三年之中,为师与她有了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以为人生最快意的事情莫过于此,江湖从此已离我远去,一心只想过着儿女承欢膝下、携老妻终老山林优游的日子。
但是毕竟天意弄人,加上为师福薄。所以,意外……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此时此刻,虽然变故的年代已经过去很长很久很远了,可丘无源老脸上,仍旧难掩那种至深至沉的哀伤。
悲痛记忆犹新,往事历历在目。泪水涟涟而下,眼前这些弟子们的面容,在他的泪光之中都变得非常的模糊。
他用追悔无极的语气沉重地诉说道,
“就在那一年的师门除夕大会,为师因与飞芸多年未曾回昆仑,深感愧对师门的养育之恩,所以决定那年无论如何,也要赶回昆仑聚会。
可是孩子们年龄尚太过幼小,体质娇弱,不能承受长途跋涉和沿路雪域的严寒。不得已,我们决定留下一个来照顾孩儿们,而只由我一人前返昆仑与会。
那一年的盛会热闹非凡,众同门欢聚一堂,乘酒酣耳热,指点江湖事,挥斥方遒,让人沉醉忘归。
但为师却毕竟一心挂念着留守在家园的妻儿们,不敢在山上耽搁太久。因此方年节过后,就作速辞行匆匆往家赶回。
路上因为无时无刻不急切要将山上乐事与家人分享喜悦,为师念兹在兹,一番日夜兼程长途奔波。
谁知跋山涉水回到家里,却只见从前好好的房屋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妻子儿女竟全部都已丧生在火海之中。
为师万没想到竟会如此,当时如遭雷殛,僵立当场。
之后仔细检查过灰烬之中的残余,发现现场有很严重的打斗过的痕迹。这是杀人行凶之后蓄意纵火所为!”
“师父,这究竟是谁干的啊?”
貂儿不料师父内心竟潜藏着这般惨绝人寰的一桩伤心往事,突然听说,几乎难以置信。
但她在颤声问出这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眼角噙着泪水,貂儿随即又恨恨地说出了那个在内心里被她怀疑并早就确定了的对象,
“就是那个方无俦,对不对?”
丘无源恻然道,
“不错,是她,一定是她。就是那方无俦。肯定就是她察我不在趁机所下的毒手!
为师因为当年打败了她的父亲,致使楚天齐散尽同党,羞愤难当,纵火烧光大宅自裁而亡。
所以她便在今日效法她父亲昔日的做法,杀尽为师的妻儿,然后放一把大火也烧毁为师的家园。
为师导致她父亲羞愤自尽,她便也要不让为师有半个家人!
为师当时反复琢磨,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的境地,一心只想赶快杀死那方无俦,然后方好了无挂牵地去往地府之中,陪伴我那苦命的妻儿们。
为师在大江南北拼命寻找查探仇人的下落,夜以继日,马不停蹄,转眼又整整过了差不多三年时间。
三年之后很快又是三年,但却仍然半点有关于她的消息也没有找到。
而就在那时候,掌门师弟带着无涵子和其他几名师弟找到了我,将为师重新带到了昆仑山上。
因为为师受到妻儿惨遭凶杀的刺激,深陷痛苦地狱,不可自拔,性格由此更变得十分难以捉摸。在江湖上常常因睚眦之怨一言不合,就与人大打出手,且因这种过激的行为已误伤了几好位侠义道上的朋友。
所以在那次回山之后,为师便被本门严命,再不许擅自下山半步,并被处以面壁思过三年的惩罚。
于面壁思过的三年之中,为师忽然想通了很多问题,当时就萌生了皈依道门的念头。但是师尊却不肯答允。
三年之期尚未过去,江湖却已风波又起,为师因而得到特殊赦免,和诸位同门会合,一起带剑重返江湖。
此次出山,为师牢记师门训诫,一路只锄强扶弱,即便受人恣意侮慢,恶语中伤,百般挑衅,也绝不轻易因其动怒。却不料想,于遥迢前路上,竟然终又与那方无俦狭路相逢。
既为死敌,自誓不共戴天。而为师不死,那方无俦也决不肯安生。
所以那次不期遭遇,反倒是她率先出手,口口声声,称要替她父亲报仇雪耻。
其恶如此,为师只恨不得一剑便将她劈作千百万段,出手尽是拼命的狠毒杀招。
可是为师这些年进境固然惊人,她却也早今非昔比。虽在明显不敌的情况之下,最终却依然全身而退。
往后她也不怎么来找为师寻仇了,因为为师倒要去寻她索仇。
只是她善于潜身藏形,为师耗费大量心血气力,却也难以获悉她隐匿的确切所在。
偶尔运气好,竟然找到了,仇人相见生死相搏,大打出手,却也总是被她以一种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轻功步法躲闪开去。
以后往往也是这样,被追踪到后,她打不过就逃,循环往复,一成不变。为师武功虽略胜于她,却因为追赶不上她,一直空自衔恨,抱憾蹉跎以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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