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老婆

胖子老婆

胖子一家是我邻居，他老婆，安徽人，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白白胖胖，扎一个马尾辫，鬓角有些泛白，脸色红润，常年乐呵呵的，笑起来眼都睁不开。

我们从没问过她名字，只叫她“胖子老婆”，她总是“哎！”“哎！”地答应着，毫不介意。

胖子老婆是自来熟，楼上楼下的租客，谁都搭得上话，常常端着个大海碗，边吃边串门。

她更是一个话唠，东一句，西一句，说完上一句，不等你接话，又扯到了下一句，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很多时候都是她在自说自话，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她看到我家吃饭的碗，像是发现什么稀罕物件似的，说这一碗饭还不够塞她牙缝的。

这样一个女人，实在让人生不出更多的好感来，直到熟络之后，才发现，这只是她的外表。

其实，胖子老婆是一个很苦命的女人。

八岁那年，她母亲就死了，父亲给她找了个后妈。“后娘养的”，果然不是说说而已，你能想到的虐待方式，她几乎尝过了。她提到她的童年，说总是很饿，饿得要命，天天惦记着吃，饿肚子比挨打还要难受，这种阴影持续到现在，她家的碗都是特大号的。

她说，没有比能吃饱饭更让她觉得踏实的事了！

十八岁那年，她父亲为她相中了一个男人，是个货车司机，谈不上多有钱，让她吃饱饭倒没问题。她很少提及这个男人，显然没有感情基础，她当时只想逃离原生家庭，感情？感情又不能当饭吃。

她相继生下一儿一女，男人常年在外，两人见了面也没有多少话，但男人能赚钱，又喜欢两个孩子，这样的日子，她已经知足了。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年，就传来惊天噩耗，她男人因酒后开车死于车祸，留下了孤儿寡母三人。

胖子老婆说，她当时并不是很难过，只是发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来，婆家人就将她赶出了门，说她是扫把星，克母、克夫，日后还不知道会克谁呢？

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却毫无办法，娘家人是指望不上的，当初他们收了一大笔礼金后，再也不愿意管她的事了。

胖子老婆说，她并没有多留念这个家，只是舍不得两个孩子，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外出打工时都不断地寄钱寄物给婆家，只为了每年能和儿女见上一面，能听他们叫一声“妈”，就心满意足了。

在外打工时，也有人替她介绍对象，劝她重新组织家庭，却总会遭到拒绝，她自认命苦，不想拖累别人，只想将子女养大，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一辈子。

然而，当子女长大成人，特别是儿子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婆家无能为力时，她又逐渐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在她们那边农村，孩子结婚，面对巨额彩礼，正常家庭都承受不起，何况她呢，为了孩子的幸福，她最终接受了胖子，胖子答应过帮她。

我见过她儿子和女儿，每次来吃个饭就走，听她说，来就是要钱的，两个孩子在外也有两三年了，不停地换工作，吃不得一点苦，回老家的路费常常得找她要。

现在，她白天在工厂上八个小时的班，晚上再到地铁站打扫卫生，一天工作十六小时，从没见她叫过累，她说，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的，早习惯啦！

偶尔，也会听到她发发牢骚，说胖子不待见她的孩子，特抠门，对他自己的孩子倒是舍得花钱，当初是想有个帮衬，结果还是指望不上。

孩子不省心，男人也靠不上，她还是整天乐呵呵地笑对生活。她说，我不跟别人比，我只跟过去比，我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还有啥不满足的，人的一生不可能处处顺心，对得起家人和自己就行了。

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伯母，老家的其他女人，她们的命运大抵相似，都是苦了一辈子，却很少听见她们抱怨，在过去的男权社会，或许，她们觉得女人的命运就该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