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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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只说煅练身体的人吧,有练太极拳太极剑的,有练站功的坐功的,有练软功硬功的,有练长鞭短棍的,还有练唱歌跳舞的,练乐器的,练京剧吊嗓子的,等等,当然,还有坐在那里闲聊的。在这几乎什么人都有的人群里,有趣的人,无趣的人,健康的人,不健康的人,坐着轮椅看热闹的人,拄着拐棍吸新鲜空气的人——我要说的是,人多了,趣事也多了起来。
趣事一:
几个上了数岁的人站成一个圈子,正在那里闲聊,家常里短的,好不热闹。一个亮脑门儿的老男人凑了过来,本来五个人的围成了一个圈子,他硬是为自己挤了个位置,变成了六个人一个圈子。亮脑门儿站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他,便见缝插针地插讲起话来,他冲着一个老妇人说了一句英语,那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他就又冲着另一个老妇人说了另外一句英语,那另外一个老妇人也没理他。通过别人,那两位老妇人才知道,这亮脑门儿是一个局级离休干部,就爱在别人面前显摆他的英语。这时,一个老头儿不耐烦了,大声喝道,“别在这说山东话,俺听不懂!”
有人笑了。
笑着的人多半都知道,那老头是故意的,他不仅能听懂英语,还能用英语写文章哪。
亮脑门儿愣住了。亮脑门儿开始脱离集体,离开那个圈子一步远,自己转着自己的圈,像四面都是墙,他怎么也找不着门了似的。后来,亮脑门儿终于停下来,他的神情,已然是嘲讽了。亮脑门儿对着那个老头说,“你竟听出我说的是山东话?”
“你说的不是山东话是什么话,别以为俺没文化!”
那老头又故意这样说着,还把那亮脑门儿只顾转圈时空下的一个位置占住了——他把那位置站了一半,又给另一位老妇人使眼色,占了一半,于是,本来六个人的圈子,又变成了五个人的圈子了。这样以来,亮脑门儿便不可求药地站在了圈外。
圈里圈外,好像是两个世界。只是,这里面的世界在笑,外面的世界也在笑,里里外外的世界,都在按着自己的意思,不停地笑着。
“你,你,什么学历?”
亮脑门儿笑够了,又探过脖子,这样问道。
老妇人的眼睛还只在五个人的圈子里,痛快地答道,“没上过学,俺是下岗工人!”
亮脑门儿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好像刚刚知道,自己站错了圈,像“文革”时站错了队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派性”的。他一个处级干部,学会了英语说话的人,怎么会和一个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老头老太太闲聊,聊什么呀,简直是没有共同语言!
“连打招呼的几句英语都听不懂。“
亮脑门儿嘀咕着,他骄傲地离开了这里。
亮脑门儿一边走还一边嘲笑地说,“真是,竟听着我说了山东话,哈哈,山东话……”
趣事二、
按说,公园里有规定,不允许带狗进来的,但不知为什么,有这样一位胖女人,她总能悠悠地把狗带进来,又个悠悠地把狗带出去。为此,有人说,她有钱,不怕罚款。又有人说,这和有钱没钱没关系,和她不怕罚款也没关系,就是她这人有问题。后来,大家一致认为胖女人是有问题的,至少,她是有钱太任性。因为大家讨厌她,所以,她来她去,哪怕是鸡蛋里挑骨头,大家都能找出她的许多毛病来。
一天,胖女人和她的狗又来了。
胖女人坐在公园的长廊椅上,狗就在她的脚下,人与狗在一起,又吃又喝起来。
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头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便对左边的一个老太太耳边说着。
“瞧着啊,那狗……”
老头告诉老太太,说那胖女人的狗长得特别像胖女人。老太太立即白了老头一眼:“哎呀妈呀,这可是人身攻击!”
“ 不信你看哪……”
老头非常认真地说。
老太太便顺着那狗脖子的绳子往上爬着自己的目光,最后,终于看到胖女人的模样了——其实,老太太每天都能见着胖女人。
老头得意了,因为他发现,老太太的目光里,已经有了赞同他的意思了。
老头多了一个支持者,接着,他又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右边的另一个老太太,结果,老头又多了一个支持者。
那胖女人的狗怎么就像胖女人了那?
原因是,那狗的嘴角往下搭拉着,像谁在那嘴的位置上给它画了八撇胡,那胖女人的嘴角也往下搭拉着,也像有人在那嘴的位置于上给她画一了八撇胡;那狗的眼睛很大,大得像要掉出眼珠似的,那胖女人的眼睛也很大,也大得像要掉出来似的。
“嗨,这就斜门儿了,她俩还真挺像啊……”
俩老太太隔着一个老头,笑得弯了腰。老头却又举起双手,左右示意着老太太们,“别别别,这可叫人身攻击啊!”俩老太太立刻一本正经起来。
俩老太太不笑了,但她们的眼睛却闲不住,一会儿,从狗脖子上的绳子开始往上瞅,一会儿,又顺着那胖女人的脸往下瞧。老太太们就是那样,像俩小孩打滑梯一样,你下来,我上去,你上去,我下来,直到那胖女人终于感觉到有人在她和狗的身上打滑梯,俩老太太才收回她们的目光。
胖女人仔细检查自己什么地方不对,然后,又去检查她的狗什么地方不对,她一会儿看看狗,一会儿上下打量着自己,当她把目光再次投向她的狗时,她就那样困惑地望着那只狗了。
胖女人的狗平时最懂主人的心了,主人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打嗝放屁,它都深得要领。可是今天,它的困惑并不比它的主人少了。面对主人的疑问,狗也似乎想问主人什么,
“他们为什么那样看我?”胖女人用眼睛这样问狗。
狗摇着尾巴,它去看俩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又转过头来,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胖女人,似乎也在问:“是呢,主人,他们是哪一部分的?”
就那样,胖女人与狗相互注视一大会儿,最后,还是胖女人又把目光移向这边的俩老太太和一个老头。这时,一个老头和俩老太太忙又都装作无事一样,心在她那里,眼睛却早就躲到别处了。
胖女人最后也没找出被人打滑梯的原因,牵着她的狗,悻悻地走了。
确定胖女人和她的狗走远了,老头和老太太们转过目光,放声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笑得不够厚道,其中一个老太太还用食指指着那个老头,责怪地说,“就你惹得我们笑,你真是坏透了!”
“怎么着?要你们说,像不像啊?”
老头这样求证着,又大笑了起来。
“太像了”
俩老太太又是一阵不停的大笑。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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