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是个完美的慈祥的老人。
她嫁过去的村子离奶奶家十几里路。
大姑父是个性格相当开朗的人,大嘴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爹年轻时求学,有一段时间住在大姑家。
为此,大姑颇受了一些她公婆的气。父亲也因此心有不安。
我很小的时候去大姑家,别的不记得,只记得院子里有只凶恶的大公鸡,会追着小孩子啄。
我怕得不行,不敢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院外不远处是河滩,那里我第一次看到香蒲;河边还有疙瘩柳。
后来大姑父患了很重的病,隐约记得是绝症。
但是他还是那样咧开嘴大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表哥听说吃香蕉好,给他成麻袋成麻袋地买。
大姑父过世后,大姑一个人住,不大的房子,有院子。
我陪她住过几天。夜里我听见响动,她起夜,我忙也起来,要陪她去。她笑,说不用。
大姑育有三子一女。
最大的儿子几乎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
最小的儿子长相俊美,不怒自威,有气质,去当兵了。
当兵是个稀罕的事情,小孩子们都垂涎那顶威风挺括的帽子。
大姑赶紧拦住我们,表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帽子。
表哥结婚的时候喝吐了,坐在炕沿上,晕乎乎地垂着头。
新娘子也是漂亮的大脸盘,有酒窝,站在旁边照顾。
我记得他打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递给我,我扭头不应。
我就是那么别扭的一个小孩。
旁边一个表姐忙接了过去。
从此,记忆里橙黄的橘子汽水和大姑家就有了奇怪的关联。
表哥是个有本事的人。
复员后在银行系统顺风顺水,春风得意,乃是人中龙凤。
大姑也是笑眯眯的,长得很像奶奶。
尤其当她到了老年,把白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简直是太像了,连抬头纹都和奶奶一样。
但她的轮廓比奶奶柔和,脸部轮廓更温柔圆润,眼睛圆而灵活,透着慈祥睿智的光芒。
她几乎从没和人有过争执。笑眯眯的往炕上盘腿一坐,就像女版弥勒佛一样。
她喜欢打麻将。
以前父母过寿的时候,她会过来住几天。
每天吃完饭,把小木桌往炕上一放,四方落座,周围摆上草莓苹果瓜子等吃食,开打。
我先盘腿坐着,一会儿便乏了伸直了腿,再过一会儿又往屁股下面加个厚厚的垫子。
总之是坐不住,通常一个小时就要出去走动一下。
老太太却全无疲色,头脑也清醒得很,哥出老千骗她,她会马上察觉到。
最后,我会哀告投降:我坐不住了啦~才能休战。
我第一次带女儿回娘家,女儿一岁多一些。
那时大姑生病了。没有力气。去医院检查,年纪大了,贫血。渐渐的不能起床。
没过多久,大姑过世了。听说过世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只是头一歪,就过去了。
多有福气的老太太。
在我的记忆里,大姑还和一种食物联系在一起的。那是一种粘高粱面做的糖窝窝。
有一次她给我们拿了一些。我特别喜欢吃。
现在想想,她当年养大四个孩子,顶住公婆的压力关照求学的父亲,后来大姑父又生病去世,真是挺辛苦的。
可是,岁月的风霜除了皱纹和白发,并没有在她身上和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那么乐观,那么慈祥,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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