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作者: 兰果 | 来源:发表于2024-02-16 16:07 被阅读0次

    正月回老家,去探望年迈的大妈。

    要说父亲那一辈儿的人,每家都有一个长长的故事。

    奶奶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三男四女:大伯,二伯,我父亲;大姑,二姑,老姑。还有一位姑妈,还未出阁就生病去世了,大概十八九岁。

    一次去南山梁的地里种花生,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坟,告诉我,那就是不曾谋面的姑妈的坟。

    大伯成家后不久也去世了,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大伯母带着孩子改嫁了,新家离原来的家不到二里地。

    孩子改姓“王”。那时襁褓中的孩子,我唤作大哥,如今已年逾古稀。

    这一次改嫁换姓,如鲠在喉,横亘在大哥和原来的家族之间。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因此起了很多争端,大多情况下是和和气气的开局,到酒后争执,几乎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现在老一辈在乎的人都年纪大了,吵不动了;年纪稍小的不怎么在乎,还算相处融洽。

    因我与大伯未曾谋面过,便一直当二伯是大伯,口头唤作“大爷(轻声)”。

    大爷刚去世半年,大妈腿脚愈加不利索,拄着拐棍,情绪低落。

    这种老式的房子可是不多见了。

    大妈说,起码有七十年的历史了。

    我在这座房子里生活了五六年,留下的记忆很少。

    哥哥说有一次我站在窗台上玩儿,上面的窗户是打开的,结果我不小心掉到了窗外去。

    这个高度还是相当可观的,据说我当时哭得惊天动地,磕得鼻青脸肿,从此变聪明了(这估计是我哥瞎说的)

    父亲从学校里找到一些桌子腿儿,加了一道防护栏,就再也没掉过了。

    房子中间粗粗的过梁上经常会放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做大酱用的酱块子,比如小人儿书。

    二姐原本就嫁到了山梁南边,和二姑同一个村子。二姐夫开大卡车时,肇事逃逸,要赔人家几十万。

    二姐便撇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出门去打工挣钱,努力还债。

    但是据说二姐夫不正经过日子,后来俩人便离婚了。

    二姐依旧常年在外打工,自从大爷卧病便回来照顾。现在大妈身体情绪欠佳,二姐便一直没有走。

    从大妈家出来,我照例要去北山。那里有母亲的坟。

    二姐便穿上厚外套,和我同去。

    天气晴朗,四野静悄悄,有一些风。

    我问二姐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二姐说不记得了。

    但她马上想起,上小学的时候,我走不动,她背我时的情景。

    对呀,我也记得。我小时候体弱,哥哥姐姐经常轮流背我。

    她还记得我外婆。我外婆经常颠着小脚从山那边走几十里山路过来,看望我的母亲,她的小女儿。

    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外婆来探望,挎了一大筐鸡蛋和小米。

    慈母的那颗心呐~

    她还记得我外婆有口音,对着呢,她老人家原本是唐山那一带的人。

    走上北山梁,远远望见那一片坟地。

    大爷的坟上还严严实实地盖着那些鲜艳的花圈。

    太爷爷有三个儿子。另外两位爷家里人丁单薄:二爷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早的没了,留下的儿子后来在附近县城安家,但是前年患病去世,儿子的两个儿子还会回来探望寻根;二爷的二儿子有些憨,出过家,一直单身。

    三爷家只有一个儿子。

    爷爷这一支枝繁叶茂,七个孩子,六个成家立业。

    大姑,那个慈祥的老太太,嫁到了离家二十里地的村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几年前寿终正寝。

    二姑嫁到了山梁南面的村子里,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她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但是二姑夫以及那些表哥表姐和我家关系一直特别好。前几年二姑夫也去世了,那是位勤劳憨厚慈祥的老人,活到九十多岁。

    老姑嫁得也不远,一儿一女,前几年生病去世了。他们都说我和老姑长得像。大眼睛,喜欢笑。

    去世的大伯留下一个儿子,就是那位改姓王的大哥。

    二伯,就是大爷,两儿两女。二儿子家的儿子考上了博士,是目前我们家族里学历最高的一个。

    我家是哥哥和我兄妹两个。哥哥家的女儿在读研,马上毕业了。和女儿同一天出生的小侄子学习也很好。

    可能,放在过去,我们这个家族的基因有些出秀才的潜力。

    父亲便是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当年在大姑的资助下考上了师范,开始吃公家饭,当了人民教师。

    此后我们的家族的人便屡屡在学业上有精进。

    我和二姐站在祖坟前,细数着我们所知不多的家族历史。

    临走,我恭恭敬敬地在大爷坟前鞠了三个躬,又挪到旁边母亲的坟前去鞠躬。

    马上就想起了她生前的种种,尤其是病重的那年。

    人呐,女人呐!

    转身离开,眼泪便飘出来。

    二姐劝我,声音也哽咽了。

    下山时,风停了,太阳更暖。

    鹌鹑从路边干枯的草丛中被惊飞。

    我便凑过去,找鸟窝。

    二姐说:这哪儿有鸟窝!

    但还是跟了过来。

    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走过一个个熟悉的院落,还未完全解冻的河边,一群大鹅伸长了脖子观望。

    二姐说,现在村子里人很少了,只留了老人,年轻人都离开了,去城里安家。

    城里能挣到钱,这里挣不到钱。

    这里唯一能够给予人们的,是亘古不变的岁月,是蜜汁般缓缓流淌的时间,是天高地阔、和风细雨的丰盈,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则,是内心的安宁,是至简的大道。

    走一路,感慨一路。

    走到大妈门前,我抱了抱二姐,跟她别过。

    二姐拉我进去留饭。

    我又抱抱她,不了,回家啦!

    转身离开,年纪大了,越来越容易伤感。

    走了一段,心情平复下来,转头去看,二姐依旧站在路中间,直直地看我。

    我朝她挥挥手,又指指院子,让她回家。她也挥手。

    愿苍天怜悯保佑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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