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深处

　　或许是居住的小区太过清净，也或许是足不出户的日子呆久了，灵魂的死水微澜总是需要一分的人间烟火气和几分的热闹喧嚣来万马奔腾，生生不息。

　　我决定走走，去人最多的地方。

　　初春的阳光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亮的不够色彩斑斓，也热的不够温暖。昨夜的一场春雨落了几多菜籽花黄？远方的黑山白水青烟缭绕，更远处矗立在天边的雪山顶巅雾霭盘旋。天宽地阔之广，人在其中渺小如蜉蝣。原本栖于一隅的小小心境豁然开朗，灵魂随风起舞，飞了十万八千里。

　　虽然居住在县城的城关镇，但规整干净的街道马路和错落有序的建筑小区终究是多了几分清冷少了几分烟火气。

　　不够热闹！

　　那就去安昌吧，地震前安州区的中心县城。即便经历了十四年的时过境迁，如今依旧是北川羌族自治县最热闹的场镇，没有之一。

　　四公里的路，轻装简行走了一个多小时。略过河堤边如何的莺飞草长不提，略过芦苇丛如何的迎风招展不表，越近小镇就越是有种叫做“生活”的气息迎面而来。

　　斑驳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三轮车穿行在建筑群中。春风从远方而来，在铃铛上盘旋，在车夫粗粝的脸上轻抚，在后排女孩的长发间起舞。从高楼林立间而来，从低矮的窗户而去，消散于天地间，像俏皮的精灵。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早已消失在人海深处，只有“铃铃”的声音还在耳边轻轻回响。

　　红绿灯广场依然是从早到晚没有空过的地方——早上六七点钟，老人们开始晨练，滚铁环、打地螺、跳广场舞到八九点。紧接着，诸如做保健用品送话费卖字画之类的的商家开始布置展会舞台。下午三四点展会结束，附近林立的烧烤店又轮番搭着桌子营业，一直持续到午夜两三点甚至更晚才会安静下来。

　　几十年的风雨斑斓，这个仅仅几百平米的小广场承载了多少人的心事重重。见过喝了酒埋着头在桌子上哭的，见过一个人独自坐上两三个小时的，还见过深深的离别之情，在今夜举杯之后……

　　是的，在这个地方宵夜喝酒，十有八次都是好友出门打工前的最后小聚。从此又是一整年的忙碌奔波，各自安好。有时候也说上诸如“一路平安保重身体”之类的祝福，但更多的时候则是缅怀着过去：我当年怎么怎么的，来，不是我当时怎么怎么的就会怎么怎么的；来，喝酒；来，干杯……

　　烟火气呵，是人们奔波的身影，是勤劳的双手，是满大街来来往往的匆匆忙忙。

　　广场旁的人行道边是一溜的擦鞋摊，间或一两个年迈的江湖术士夹杂其中。在没有生意的时候他们会偶尔摆弄着龟壳和占卜用的牛角卦器，又或者低头翻起已经破旧不堪的类似《周易》这样的玄学书籍，口中念念有词，听着很是神秘。

　　但我的命不好算，曲折，所以，还是擦擦鞋就好。

　　“老板，擦鞋。”说完话的时候几个擦鞋摊的老板包括两个年迈术士纷纷抬起了头，面带笑容，目露期许。然而看我选定了鞋摊，于是又落了笑脸低了头去，玩着手机，玩着卦器，梆梆作响，听不出是失望或是无所谓。

　　“对了，好久没来擦鞋了，涨价了没有？”我随口问道。

　　“涨啥价哦，涨价就没得人来了。”接到生意的男人笑的满脸春风。

　　“那得行，擦一个。”

　　老板拴着黑色围裙，熟练的换鞋，擦灰、洗鞋带、上鞋油然后反复擦拭。往事早已陌生，我已记不得上次坐在这个地方的时候是多久，两年前？三年前？回忆是混沌的，记不起来那就索性不去想了。以前周末的时候会经常从新县城过来擦鞋，每每结束起身的刹那仿佛路好走了，脚下也舒服了，人也越精神了。

　　但对于回忆中曾经出现的虚妄感觉我是谨慎的，于是起身，右脚试探性的在地上轻点了一下——咦，可不是嘛，那种路好走脚更舒服人越精神的熟悉感觉竟然真的出现了。

　　回忆纷至沓来，像街边落下的叶，每一片上都有一个故事。

　　南河桥的苍蝇馆子蒋牛肉，吃了一碗十块钱的牛杂米粉，那是曾经宿醉之后的养胃秘方。门口的路边依然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店里面依然坐满了人。只是那个后颈上长着富贵包的老蒋头已经退了休，味道些微的有了不同，但并不影响门庭依旧若市。

　　西河桥头的河堤上喝了一碗盖碗茶，5块，可以无限续杯，也可以无限坐下去。就如我们去年一直坐到晚上十二点老板早已关门走人一样，后来左看右看不得门道，毕竟钱还没付呐。于是只得对着门口的微信支付码一通乱扫，二三十块的茶钱几人硬是争出了群架斗殴的气势，哭笑不得，又无比怀念。

　　正所谓茶清味淡，情更浓。

　　烟火气呵，可以是2路公交车上窗外的一抹阳光，也可以是街边小吃摊上的烟熏火燎；可以是露天公园里的一桌桌麻将，也可以是菜市场里攘来熙往的人潮。

　　终于意识到灵魂的死水微澜是缺少了一种用心的时候，所有来源于欲望和能力不相匹配的烦恼便烟消云散。而我的梦，也因那一分的人间烟火和几分的热闹喧嚣，不再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