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中途停了下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冲上车,司机扭头问:“你要去哪里?”女孩子满口喘着粗气,颤抖着说了句:“到客车站”。还没等司机问到哪里的客车站,女孩子就跌跌撞撞来到我旁边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转过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心想,这女孩跟我初高中的时候还真像,跟别人说话都能紧张,连呼吸声都会颤抖。
过了大概十分钟,她把手机递过来,问我短信上的‘昆明西北部客运站’在哪里,我顿了顿说这趟车去不了那里,还需要转车。她问我转车还需要多少钱?要多长时间?那时候我才发现她跟我说的是普通话,不像是楚雄地方的人,便问她是哪里的。她说:“我是浙江绍兴的,被骗来这里,刚刚才从骗我的那家人那里逃了出来”。说着便拿出她的身份证给我看。我又扫视了她一遍,的确是个学生模样,看上去还极其单纯的样子。一瞬间我脑子便乱了,浙江、昆明、楚雄、被骗、拐卖妇女儿童……我没说话,或者说是已经说不出来话,这些年,这种案件到处发生,每每听到看到,都是唏嘘不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跟我说了很多:早年她还小的时候妈妈就跟着别人跑了,爸爸是个脾气极其暴躁的人,动不动就打骂她,初一开始她爸爸就不再供她上学,只能辍学回家,稍后受不了打骂,便外出打工。时隔三年,前段时间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当兵的,不久便开始了网恋,然后她四处借了500块钱,由男方出路费,她从浙江来到了昆明,然后男方便来昆明把她接到了家里。到家相处了一天后,才发现这不是她要的爱情,男方已经31岁,之前当过兵,现在在家务农,尚未娶妻生子,且脾气同样不好,根本谈不上爱她,来到家里的第二天右脸便被甩了一巴掌,她委屈、也后悔,可是想走的时候才发现,根本走不了了。就这样被男方关了5天,趁着今天男方不注意,她就带着手机、银行卡、身份证跑了出来。路上遇到个好心人给了她100块,然后见了我们坐的这辆车,便赶紧跑了上来。
她继续说道:我朋友一直给我出主意让我怎么逃跑,把他打晕或者给他吃安眠药都行。我还是没说话,她说着说着,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但并没有想哭的样子。
我给她递过去一瓶水,她没接,我估计她是不敢再相信别人了,只说了句:谢谢你,不用,我不渴。
我已经没法再沉默下去,就问她: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她说:“我绝对不留在昆明了,要回浙江,但我已经没有家了,要是回家了我爸肯定得打死我。现在有朋友在昆明西北部客运站接我,我等下就要去找他,回浙江后打算继续在原来的地方上班”。
她把手里的100块钱仅仅攒着。当我告诉她怎么去昆明西北部客运站,要怎么转车,需要多少钱的时候,她又开始紧张了。那么贵啊,那么多的路费啊……
说实话我并不打算完全相信她跟我说的上面这些话,毕竟总觉得这个世界上骗子真的很多,万一她就是想骗我给她出路费或者再给她点钱呢。但是她没停下来,又跟我说下去:我特别想读书,想跟我那些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毕业。我就是太善良了,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没有坏人。以前有朋友建议我去当“小姐”,但是我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被这个男的骗来这里,也是因为我朋友中有网恋的,还结了婚,过的很幸福。稍后她便沉默了。
我问她:“你打算去报案吗?要去的话等一下我陪你去。”她摇了摇头。我继续问:“昆明等你的那个朋友你确定不会是再来骗你的?”她说:“不会,我们很熟。现在我只有100块钱,只要去到了昆明,找到我朋友就没事了,我家里二哥很关心我,答应明天会给我卡里打1000块过来”。
车继续行走着,速度极其的慢。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紧皱眉头,思索着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帮她,如果是假的……。当我听完她说的所有,不禁开始疑惑,她不是被关着吗,怎么还能用手机!既然用手机,为什么不报警?后面她给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关我的那个地方叫什么”。
接下来的对话不想再赘述。汽车到站后我跟司机说了这个女孩子的情况,司机没有收她的车费。然后我带她去买了快餐,又给她买了水,在司机的帮助下把她送上了去昆明西北部客运站的车,最后帮她给了车费,叮嘱她以后千万不要再随意相信别人,更不要随便去见网友,如果还想读书,就去跟初中老师联系一下,可以怎么办,给她留了我的电话号码后,我转身,回了学校。
今年我21岁,大学四年级,那个女孩子身份证上的年纪是18岁。回学校的路上,我问自己:当我们选择了无知,我们究竟选择了怎样的生活?
女孩子辍学,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她选择来找网友、找她的爱情,但结果呢?被骗,被关起来,被打。当我跟她说下车先去买避孕药吃的时候她问我:“吃药,为什么要吃药?”她问我这个问题的那瞬间,我恨不得用头去撞玻璃窗。她15岁辍学,在社会上工作已经三年,今年已经18岁了,被骗来的这几天与男方多次发生关系,对于自己可能会怀孕,茫然不知。当我建议她去报案的时候,她竟然还跟我说,男方是当兵的,警察肯定会帮男方。
我想了好几个小时,她发生的这一系列,真如她所言是因为她善良吗?我觉得不是,应该是无知,一个女孩子到了18岁,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好人,且没有基本的生理常识,被关了可以用手机报案,可以给警察发定位信息,这些她丝毫不知道。
在我后来给她打电话过去,让她联系她的好朋友注意时间来接她的时候,她就是说了感谢我的话,说一定会还我车费的云云,对于自己手机没电已经快关机,可能找不到朋友的事她只说没关系了,到昆明就好了……
如果,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像别的孩子那样享受父母的疼爱,不要那么早就辍学,继续学习知识,会是今天的后果吗?我相信,绝对不会。
她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我没法揣测,但是她的无知的确刺痛了我。
是的,我也是一个无知的人,在确定她的这些遭遇是真实的之后,除了给她上面这些帮助,再也不知道怎么办。这让我不由得对自己失望起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感觉自己还是一样的无力,我知道,我还在无知的路上,一路行走。但是有一天,我不可能再这样,因为我开始告诫自己,不要再继续无知下去,好了,该去继续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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