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

离开故乡十多年，今年的端午节，母亲提出要回故乡小住。她年纪大了，难免有落叶归根的情结。

小时候，老家的院子有棵大槐树，树旁有一口水井。盛夏的夜晚，一家人在树下纳凉，从水井里捞出冰凉的西瓜解暑，边吃西瓜，边听爷爷讲故事。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故乡的样貌，已经发生惊人的巨变，村里通了水泥路，几乎是家家户户住上楼房。记忆里的那些老辈都不在了，他们化作泥土，守候在这片热爱的土地。

“还我儿子，有谁看见了我的儿子？呜呜，呜呜。”

车子刚开到家门口，就听见女子悲恸哭泣的声音，遁声望去，声音是从邻居家传来的。

二伯叹息，他解释说：“你们在外多年，家里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情。哭闹的女子，是宋家的媳妇——李红，二年前，她丢失了孩子，苦苦寻找，一直是杳无音信。时间一长，积郁成疾，人就变得神经兮兮的。”

院子里荒草丛生，门窗锈迹斑斑。大槐树只剩下枯朽的树根，水井被大石板封住，石板上面长满青苔。

在二伯的帮助下，忙碌一下午收拾屋子。母亲的床，要求摆放在窗户前，她说睡在窗口，夜里一抬头就能仰望苍穹之上的月亮，最美不过故乡的月。

同学邀我小聚，我伺候母亲吃完晚饭，嘱咐她早点休息，驱车去了同学家。久别重逢的好友，见了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兴致盎然，忽略了时间。

母亲打来电话，她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看见井边坐着一个小男孩，我问他，‘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休息？’男孩不说话，我开门走到井边，男孩突然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事情？我想，大概是母亲老眼昏花，凭空臆想的缘故。

我回到家，已经是午夜时分，母亲伫立在路口。

“妈，你咋不回屋睡觉？”

母亲说：“我害怕，家里有鬼。”

“世上哪里还有鬼啊？如今物阜民丰，鬼也过上好日子，逍遥快活去了。”我搀扶着母亲回屋，睥睨了一眼水井，月光下的石板静静地躺在那里，看不出有人坐过的痕迹。

等母亲平稳地睡下，我也感觉困了，灭灯上床，很快睡着了。

“天佑，你醒醒，快点过去看看，那个小男孩又来了。”

母亲把我推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陪她来到窗前。

“妈，窗外万籁俱寂，哪来的小男孩。”

“嘘，小声点，小男孩转头看我们了，你瞧，他的脸被水浸泡浮肿，一定是淹死的。”

我朝院子里东张西望，啥都没看见。这时候，公鸡打鸣，不一会儿天亮了。

为了消除母亲的心里障碍，我叫来二伯，打算把井填埋。

我们撬开石板，井里黑漆漆的，我用手灯探照井底，水井已经干涸，里面有一个装有东西的麻袋。

二伯找来铁钩，将麻袋打捞上来，打开一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尸骨，人的尸骨。

我报了警，警察很快过来了。法医初步鉴定，死者的年龄估计在五岁左右，并在骸骨之中，提取一枚戒指，戒指的内侧刻有“李红”二字，难道说，死者是宋家丢失的孩子？

李红见到戒指，当场嚎啕大哭，她呜呜咽咽地说：“宋伟的戒指，一定是宋伟干的。”

原来，悲剧的发生是这样的。

李红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她留在老家带孩子。孩子上了学，她感觉生活实在是枯燥乏味，通过熟人介绍，去了宋伟在镇上开的母婴店上班。宋伟是个好色的中年男人，自打李红上班后，就对她展开疯狂的追求。

虽说老公不在家，独居闺房，多少有些寂寞，但是李红懂得把握尺度，与宋伟保持一定的距离。

然而李红生日那天，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宋伟点了一桌子菜，还定制了一个大蛋糕。烛光晚宴，两人世界。宋伟不断地劝酒，李红喝得脸色通红，醉醺醺的。那晚，在酒精作用和浪漫氛围的双重刺激下，他们发生了关系。

宋伟在金店打造一对金戒指，分别刻上二人的名字。他们互换彼此的戒指，寓意爱情能够长长久久。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伟和李红的不正当关系在村里传开。李红呢，觉得愧对挣钱养家的丈夫，决定和宋伟一刀两断，她辞去母婴店的工作，刻意疏远宋伟。

宋伟尝到甜头，岂会善罢甘休？他不止一次地到李红家骚扰，均被李红拒之门外。

这天，儿子放学回家，李红有事要出门一趟，留下儿子一人在家写作业。

“咚咚咚！”有人敲门，是宋伟。

“小子，你妈呢？”宋伟笑嘻嘻地问。

“我妈在哪，管你什么事？你是坏人，滚远点。”李红的儿子将宋伟往门外推。

宋伟认为受到了侮辱，脸上没有面子，顺手扇了李红儿子一巴掌。谁知这一巴掌打到李红儿子的耳门上，他眼球一翻，晕倒在地上。

宋伟见出了事，先是感到心慌，情绪稳定下来，绞尽脑汁，涌出一计，他把李红的儿子装进麻袋，趁着月黑风高，将麻袋丢进宋天佑家荒废多年的枯井。

其实，李红的儿子当时只是昏厥，并没有生命危险，是宋伟心生歹意，扼杀一条无辜的生命。

百无一漏，终有一疏。事后，宋伟发觉手上的戒指不见了。丢就丢了，说不定是落在什么地方，他没有放在心上。

李红和她的亲人苦苦寻找丢失的儿子，幸福的三口之家破碎了。看着李红疯疯癫癫的样子，宋伟后悔莫及，每一天都在忍受良心的煎熬。戴上手铐的那刻，宋伟长吁一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

二伯找来阴阳先生，在井边举行一场法事，超度小男孩的灵魂，愿他早日投胎转世。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善恶循环终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