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的梦想

作者: 初秋微雨 | 来源:发表于2019-03-09 12:26 被阅读0次

    何中川结婚时已经二十八了,和他同龄的人已经都有两三个娃了。他父母去世的早,他和哥哥何大川一起生活,少年时他哥弟俩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等到年龄稍大些他们都拜在同村的木匠王铁生门下。

    何中川心细但有些木讷,哥哥脑子灵光做事却不踏实。教他们俩的时候,王师傅总说要是把你们俩的优点集中到一个人身上,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国家政策放宽了,何大川看到了门路,他先是贩卖一些蔬菜水果,挣了一点钱后到镇上开了一个门面。又过了几年,他让妻子经营自己又和别人合伙买辆车跑长途运输。何中川没有灵活的头脑,就踏踏实实跟王师傅学木匠。他有活了就给别人打家具,没活了就给自己做,几年下来,自己的家具也差不多齐整了。距离他们村五六公里开外有一个村子,叫小章村,与河对岸的大章村相对应的。

    小章村有个老头叫吴旺财,六十多岁了有一个女儿约么二十三四。老吴眼瞅着自己年龄越来越大,女儿的婚事就成了自己一块心病。偏巧何中川也二十七了,他也为自己的婚事为难。每次看到村里的年轻媳妇,他眼睛都直,越看他们心里的欲火越旺。晚上他总是在外头溜达,听着人家屋里的呻吟声,他总是用手捶树,他多想有个人疼有个人爱。

    人们常说无巧不成书,正当何中川烦恼的时候,吴旺财也为自己的女儿婚事着急。他托本村的媒人给自己女儿张罗,他自己要求不高两人只要说得来就行,人踏实勤快日子就能过到头里去。

    何中川和吴旺财家女子吴寒梅下半年订的婚,开了年二三月两人结婚。吴寒梅在家种地养猪,何中川出去给别人打家具,日子倒也过的不算太差。三五年后,夫妻两人育有何强、何壮两子,兄弟两人也是奋发图强你追我赶,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

    等兄弟两大了些,何中川给他们批发些水果蔬菜让他们去卖,按何中川原话说“不图你们兄弟俩挣钱,只为让你们出去见见世面,锻炼锻炼”。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兄弟俩就要高考了,何家为供孩子读书,也没攒下多少钱。自然不会像别的家庭给孩子补营养品报提分班,尽管如此兄弟俩都考的不错,大哥何强上了一所外省工科院校,弟弟何壮离家近一点在省内的邮电学校。四年下来兄弟俩都没考研,工作后一个在深圳一个在兰州,兄弟俩天各一方把父母夹在中间。

    人生大事无非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孩子学习有成工作稳定,老何夫妇开始熬煎孩子的婚事,现在社会年轻人结婚哪个不得几十万,他家俩。这么多钱从哪里来,即使夫妻二人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十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再加上现在家具城遍地都是,很少有人自己做柜子,老何的生意也不如以前那么好。每次吃完饭无事可干的时候,老何总是抽着八块一盒的红塔山,眯着眼瞅远方。眼看老何五十六了,快六十了,他终于体会来老丈人当年的难缠了。

    世事也真是奇怪,如果当时老丈人还年轻他老何,不对是小何,还打光棍吧,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样子。自从妻子跟他结婚,每天都是和地和猪羊打交道,她任劳任怨又为自己生养了两个懂事的儿子,他欠妻子太多了。

    老何回头望望正在喂猪的妻子,“明天咱去爸那里一趟,看看他。”

    “上周一不是才去吗?”

    “人上了年纪就会孤独,陪爸说说话。”

    这一点让吴寒梅很欣赏,何中川虽然本事不大,但说话一诺千金从不食言出尔反尔,结婚后更是很注意言行。两个儿子也随他爸,虽然生活比较贫困但他们也不像其他家庭事多人乏,几十年争吵很少,她过的很惬意。

    从丈人家回来后,老何接了一个电话,是二儿何壮打来的。说下周三带女朋友回家,让父母多准备些菜。老何和妻子意思到饭店吃,儿子却拒绝了。说女朋友想尝尝农家饭,对饮食住处不挑剔。

    何壮和女朋友回村来,村里人无不羡慕。何壮戴一副眼睛文质彬彬,女朋友个子高挑待人随和。老何脸上喜滋滋的,逢人便夸倒弄得两小年轻不好意思了。

    何壮结婚后何强也紧跟其后,弟兄俩在一年内都结婚了。一年内何家双喜临门,这在他们村还是头一个,村民们无不羡慕的说“老何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这后生一代比一代强。一切都结束了,何中川还感觉和做梦一样,他本以为会费很大周折的事竟如此顺利。就像都准备求人办事,想好说词备好酒席将前前后后各种情况都考虑周全了,事情却很简单解决了,而且结果也很好。

    何强何壮兄弟俩工作了,都将家各自安在自己上班的城市里,老何夫妇只种了少部分地作为口粮。何中川闲来无事,去木头市场找了几块上好的木头,回来做了两套桌椅,本来还要做柜子让老婆挡了。他便买来上好的油漆,将桌椅漆成大红色很是喜庆。

    三五年后何家兄弟都有了小孩,看孩子却成了难缠事。他们工作都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请保姆后也总是心神不安,每次看到网上有关保姆虐待孩子的报道总会突然杀回去,看看孩子怎样,是吃饭还是睡觉有时还会趁保姆不注意偷偷检查孩子身体。

    于是他们一致决定让老何夫妇也来看孩子,一人管一家。这样自己也放心,家里有人保姆也就不会偷懒更不会虐待孩子。何中川和老婆吴寒梅商量后,决定让老婆去大儿何强工作的城市深圳自己去兰州。商量好后两人开始收拾东西,买好车票两人一东一西踏上了漫漫旅程。要强的何中川此时却掉下了眼泪,他和老婆一辈子也没去过大城市,这次竟然一东一西分别开来,下次见面又不知到何时。

    吴寒梅看见老伴哭后自己也掉下了眼泪,她忙叮咛老伴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要为她担心,忙向老伴提醒不要误了车,她的车走的早。

    年关到来的很快以至于没有人觉察到,直到老何下楼买菜时看着工人师傅在装彩灯这才意识到过年了,一年又完了。他回家后给老婆打了个电话,问了些家长里短又说点闲事。他想回家,他要给门扇上贴门神,给土地爷财神爷灶王爷点香,他要放炮却被随处张贴的告示禁止了。

    过年后兄弟俩给老何夫妇一人买一个智能手机,又教他们学微信视频聊天,这样老何夫妇就能一个见上一个了。他们有时在视频里说点有趣的事,大多数拍他们的孙子孙女在乱爬学说话,只有儿子儿媳上班后他们才说想家了在城里呆不惯很无聊这些惹人生气的话。

    年后五月份老家打来电话,说自家户里的老人不在了。老何夫妇刚好趁这事回去一趟,在家多待几天顺便把家里打扫一下。何中川都买好票了孙子却发烧了,这样他不得不留下照看孙子。

    吴寒梅回去后就感冒了,也许天要留她。吃了几天药刚好,她父亲又身体不适,一切都好后却又有别的事在缠着她。如此反反复复竟过去了两三个月,她想照看孙女走不了她想留在老家留不下。在这个上不来下不去的节点上,她干着急没办法。

    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日子就像一泓清水没有一点波澜。平静的日子平静地过着,一天天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吃饭睡觉上班尿尿,只有日历与钟表忠实的记录着时间,它们提醒节气提醒人们。

    一晃过了三年,何壮的女儿也能上幼儿园了。何壮和妻子商量一番,让女儿在妻子单位附近上学,这样母亲就能去大哥那边照顾父亲了。这样吴寒梅在儿子儿媳的准许下又和老伴在一起生活了半年零九天,何强和媳妇要二胎,何中川待在兰州不适合就不顾儿子的强烈挽留回了老家。回家后的老何像飞出笼子的老鸟,整天这瞅瞅那转转,一个村子硬是让他转了七八遍,照样兴致很高。

    他隔一段时间给儿子们打过电话后便音信全无。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儿子儿媳也都习惯了,只是几个月后依旧消失的电话铃声让吴寒梅感到惶恐。她给老何打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她的心神更加不宁,她想回老家看看大儿媳又即将临产。她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无奈,她好不容易熬到了孙子出生亲家母来了之后,她迫不及待就买了张回老家的票。

    回到家后一切都是原样,水缸还杵在原地门上那个破烂的窟窿依旧没补上,那是往家运粮食时被农用车撞的。老何给自己蒸了一些馒头,案板上的碟子里有些干巴巴的咸菜,卧室里那个手机静静地扔在一旁。吴寒梅试了试,手机坏了半天也开不了机。

    她不由得埋怨起老伴太过死板,手机坏了重新买一个就行,害得全家人都担心。心里正胡思乱想,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她,有人来了。而这个时间段除了老何还有谁呢。老何带着口罩,手里提着一袋子药,他显然是刚从医院回来。看到老何这般模样,吴寒梅也埋怨不起来,关切地问没什么事吧。

    老何只说自己有些咳嗽,可能感冒了。并未多说其他病情,吴寒梅给老伴做了他最爱吃的棍棍面,又舀了一碗面汤。用韭菜和西红柿一炒做下锅菜,再吃几瓣蒜。农家的生活让老何十分满足,他深知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应是将眼泪生生憋回去。

    吴寒梅在家呆了不到半个月又被大儿叫了过去,老何一个人待在老家。随着时间的推移深秋寒冬相继到来,老何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咳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医院已经两次要求他住院,他两次强烈拒绝。

    年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老何分别给两个儿子打了电话问问一家人生活情况。他想给老伴说点想念的话又怕儿子笑话,他实在憋不住了给老伴编了一条“我想你了咱回家过年”的短信。

    老何放完炮后只觉得身体发困眼皮沉重,他想睡一觉。

    初一早上,邻居给何强何壮打了电话,老何实在除夕之夜万家团圆的日子不在了。老何的手机上依然存着那条未发出去的短信,“我想你了咱回家过年”却成了他最后终未实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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