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字母文字传奇
7. 楔形字母乌加里特
乌加里特(Ugarit)位于中东叙利亚的东北沿岸,其考古遗址废墟位于叙利亚主要港口拉塔基亚(Latakia)以北16公里处,今天通常被称为拉斯沙马拉(Ras Shamra),以它所在的岬角命名。有西方学者认为,乌加里特赋予了西方世界的楔形字母,或许是对人类进化最大贡献之一。
古代的乌加里特是座港口城市,是说西北闪米特语言居民的众多小邦国的中心,也有人说它是“叙利亚的迦南/腓尼基王国的首都”。乌加里特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就成了非常繁荣的农业和贸易中心。在公元前1500至前1300年前后,乌加里特的北面是赫梯王国,南面为埃及帝国,它处在两个强邻之间,构成了一个缓冲地带和商品交易中心,曾经是近10种语言与5 类书写符号混合杂糅使用的场所。乌加里特东邻美索不达米亚两河流域,直接连接着古巴比伦文明和楔形文字的“祖庭”。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是它成为字母文字又一起源地的基本原因。
这就是说,在“新月沃土”破土的字母文字,原始西奈字母“萌发”于西部的埃及象形文字,而乌加里特字母则“萌发”于东部的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
自公元前1200年乌加里特遭到所谓“海上民族”的强敌入侵毁灭后,尽管历史学家很早就从古埃及人的书信中知道有这座城市的存在,但一直没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直到当地一位农民在耕地时,不小心铲平了一块石板露出了一个墓室。自那以后的挖掘工作揭示了一座可以追溯到发端于公元前 6000年的城市。
乌加里特发掘区展示了这座古城拥挤、迷宫般的街道、小巷和住宅区1928年,法国巴黎铭文与美术学会决定派出一支考古探险队前往该地点,领导这次探险的人是30岁的斯特拉斯堡史前和高卢罗马博物馆馆长克劳德·谢弗(Claude Schaeffer)。谢弗教授以前并没有近东考古的经验,但这次的任命被证明是文字考古史上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年轻时代的克劳德•谢弗(ClaudeSchaeffer)谢弗教授领导的这支初出茅庐的探险队,一开始乘汽车,然后又换骑骆驼跨越沙漠,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拉斯沙马拉遗址。他雇用了250 名当地人,挖掘出了大量的史前文物。墓地出土的第一批宝藏之一是个象牙化妆盒,来自一座装有迈锡尼文物的坟墓。在盒子的封面上,一位微笑的女神,有时被称为“动物的女主人”,正在向两只雄性山羊提供玉米捆。她穿着雕刻精美的克里特岛-迈锡尼裙子,戴着亚洲头饰。
乌加里特象牙化妆盒,巴黎卢浮宫位于墓地以东几百码处,65 英尺高的山丘上覆盖着芳香的茴香,被当地人称为“茴香海角”(Ras Shamra)。谢弗断定这里一定是王都所在地。谢佛说:“我决定从山的最高点开始挖掘,在那里我注意到灌木丛中有一些墙壁的痕迹”。他后来挖出了一座有 90 个房间的王室宫殿,这些房间分布在8个封闭的庭院周围,构成了许多私人住宅。在一个有三根柱子隔开的房间里,他还发现了大量刻有楔形文字的泥板,他找到的是皇宫图书馆。这些文献有望揭示有关古代近东历史最有价值的信息,有些资料是用当时的外交语言巴比伦语写的,涉及到重要的政府间条约……
乌加里特遗址王宫大门虽然人们现在都把发现第一块乌加里特字母泥板的殊荣归功于谢弗,但谢弗教授却谦虚地让给了一位土耳其工人。他在回忆录里写道:“当天下午五点钟,当夕阳把泰尔东边的阿拉维山脉渲染成金色的边缘时,我观察到我的一位工人停下了工作,他发现了有一块小砖头样的物品,上面刻有楔形文字。穆罕默德·穆尔萨尔(Mohamed Moursal)是来自伊斯兰堡的土耳其人,我手下的一位优秀工人,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从不轻易放弃任何每一件物品。”
第一块字母泥板发现者穆罕默德·穆尔萨尔至此而后,谢弗团队在乌加里特沙姆拉发现了数千块石碑或泥板。令他们惊讶的是,所发现大多数石板或泥板都刻有一种从未有人识别出的文字,而且是用 27 个(后来增加到 30 个)楔形文字的字母书写,这是第二个千年出土的真正的字母。以致后来有人说,乌加里特文字是“自从埃及象形文字和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破解后最伟大的古代人文发现。
从1930年起,谢弗将文字破译的任务交给了法国考古学家查尔斯·维罗洛(Charles Virolleaud),后者先后获得过历史与地理、阿拉伯语、波斯语文凭和文学博士学位,还出任过法国委托的黎凡特国家考古局局长职务。
法国考古学家查尔斯· 维罗洛 (Charles Virolleaud)历史上乌加里特是古迦南人聚集的城市,古代居民主要是同为西北闪米特语族的阿摩利人(Amorite)和腓尼基人(Phoenician)。乌加里特语是一种西北闪米特语,与阿拉姆语和腓尼基语相似,几乎与希伯来语相同。虽然这种语言在城市毁灭后已经失传,但维罗洛认为,他仍然可以通过参考它的亲缘语言(腓尼基语及希伯来语)进行解读。他在出土的两把斧头上找到了第一个突破口。在一把斧头上,刻着一组由若干符号组成的字符组。在另一把斧头上,这个字符组又一次出现,但是多了另外一组字符。维罗洛曾经见过一支由腓尼基人制作的箭头,上面刻着“hets addo”(意为“Addo的箭”)。
太阳神巴力(b’l)史诗的残片,公元前 1400 年-前 1200 年,卢浮宫博物馆以此作为参照,他推测前面的字符组代表“斧头”,后面的字符组是这把斧头主人的名字。他试着将泥板上第一个符号标记为字母I,这是腓尼基语中相应的读音。接下来,维罗洛试着寻找可能出现包含字母I的单词来验证自己的假设。在腓尼基语中,包含字母l的常用单词有国王(写作mlk)以及太阳神巴力(写作b’l)。不久后,维罗洛在泥板文本中顺利地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字符组,然后进一步确定了表示m、k、b的几个字符。利用这种方法,维罗洛最终得到了乌加里特楔形文字中大多数字符的读音,从而破译了乌加里特字母表。
可能在公元前 1400 年左右,乌加里特人将从巴比伦王国借用的楔形文字符号,发展成为一种纯字母文字。30 个与声音相对应的楔形符号被刻在泥板上,书写方向从左到右,排列成固定的“字母”顺序。其中,包括现代字母中的a、b和g等字母。乌加里特表音符号的数量、构造和书写方式,完全符合“少量的字母符号”、“固定的排序关系”和“统一的书写方向”之字母文字三要素,已经是一种初期的字母表。这张字母表被刻在一块手指大小的泥板上,作为镇馆之宝,现在保存在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里。
乌加里特字母表泥板,大马士革博物馆 乌加里特字母表,转引自王明嘉《字母的诞生》,中国青年出版社乌加里特字母文字属于辅音音素文字,大多数音节只写辅音,包括双元音/w/和/j/。它的字母在形式上看似与腓尼基字母少有相似之处,但标准字母顺序显示了两者之间的强烈相似性,表明腓尼基字母和乌加里特字母并非完全独立的发明。虽然乌加里特字母在外观上是楔形文字,但这些字母与苏美尔楔形文字符号无关;相反,它和腓尼基字母、阿拉伯字母、希伯来字母算是亲戚。
乌加里特字母表1948年在乌加里特王宫图书馆出土的数千块石碑和泥板记录了这个时代的诸多信息,以及这座城市的财富和在东地中海的影响力。随着字母文字的成功破译,在该地发现的档案文献经由来自迈锡尼和塞浦路斯的陶器得以证实,确认乌加里特不仅与塞浦路斯有贸易外交关系,还向埃及纳贡。例如,在乌加里特发现的泥板上包括赫梯国王图达利亚四世写给乌加里特国王的一封信(下左),其中提供了有关马匹运输的详细信息,并有圆形皇家印章作为签名,以及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的法律文本(下右)这可能起源国王尼克马杜二世统治时期。城市的百姓生活富裕,富商和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家中都有自己的浴室、庭院、水井和墓室。而当时的欧洲,人们还生活在石器时代的边缘。
乌加里特发现的泥板,RMN大皇宫,Art Resource,纽约 刻有《民族团结大典》诗句的字母文字泥板,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在叙利亚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我们还可以看到其他字母文字石碑和泥板。一些被发现的神话诗歌比《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还要古老,优美而令人着迷。在音乐领域,《胡里安颂歌》是一组刻在泥板上的楔形文字歌曲,时间约在公元前1400年左右。其中一块泥板相当完整,板上刻有《胡里安的尼卡尔女神颂》,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相对完整存留的记谱音乐作品。虽然有一部分碎片标有作曲家,但这块上没有标出作曲者的名字。
《胡里安的尼卡尔女神颂》字母文字泥板,大马士革国家博物馆人们原来一直认为,最早的字母文字出现在黎巴嫩的比布鲁斯(Byblos),乌加里特一直在与腓尼基古城比布鲁斯争夺世界之最,究竟是腓尼基还是乌加里特率先发明字母仍未有定论。其实,这两个小城相距不过百多公里,是地中海孕育了这些古老的文明,是迦南人创造了这些古老的文化。
尽管如此,我们看到的是,乌加里特字母采用的是楔形符号,但同样也是意音文字向辅音音素文字转化的实例。它充分说明,埃及文明并非是能够与闪族文化碰撞的唯一火花,巴比伦文明也可能存在着与闪族文化碰撞的升华。两者碰撞的结晶,是楔形文字的外形与埃及西奈的语音结构的相互结合,构成了乌加里特字母这种新的文字形态。于是,西方字母从过去单一源头的说法,逐步转向了多头发源的假设。从尼罗河河谷到两河流域的广大区域,都有可能成为闪语族群交流互动的场所。
乌加里特字母书写的泥板碎片,卢浮宫博物馆可惜好景不长,乌加里特遭到了突然的变故,历经将近300年左右的繁荣富庶后,城邦文明在公元前1200年以后嘎然而止。我们在《象形文字传奇》的埃及帝国战争记忆中曾经讲过,当时埃及和迦南地都遭受到“海上民族”的入侵和掠夺。海上民族很可能是从希腊迈锡尼半岛移民过来的腓力斯丁人,是为数不多的神秘种族之一,他们占领了地中海东岸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加沙地带,并且摧毁了乌加里特和其他港口城市,被称为西方历史上第一次“黑暗时期”。
伴随乌加里特城市的毁灭,楔形符号字母的“新芽”也随之夭折,中断了楔形文字演化为字母文字的步伐。从而,为埃及象形文字的“后裔”——腓尼基字母的崛起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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