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九月,大漠。
“是自己喝自己的还是换着喝?”我看了苏木一眼,还没下定决心。
“我可不想喝你的,咱们各喝各的吧。”
拿起仅有的半矿泉水瓶黄澄澄的尿液,我打开盖闻了一下,有点臊味。倒在瓶盖里一点,舔了一口,没什么味儿,也不是很难喝。
水已经喝光了,在这大漠深处,要想活着出去,全靠这半瓶尿了。如果运气好,明天能找到我们的车,就得救了;如果运气不好,出不去,我们就葬身在这茫茫大漠了。
我长久以来都在考虑将来怎么个死法,其实死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死以后,也许被风沙埋葬,也许被晒成木乃伊,总之是回归自然了,只是连累了苏木。
01
长久以来,我一直做一个梦,梦见一个女孩,长发如云,肌肤胜雪,轻轻一笑,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好汉。
在梦中,她指引着我,西出玉门关,经过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沙漠,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面前是个很高土堆。她让我在土堆后面挖出一个金属盒。
我问她那是什么东西,她让我自己打开,可是刚一要打开,我就醒了。这个梦一定暗示着什么,我决定去寻找那个盒子。
要是五年前,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的,因为我还有牵挂。父亲去世后,我已经心无挂碍了,我想去寻一寻这梦的源头。
可是我一个人不敢去,我怕还没到地方我就挂了。我想起了一个人,他曾经进行徒步旅行,去过可可西里、柴达木戈壁、腾格里沙漠等荒无人烟的地方,野外生存经验极其丰富,他就是我的好哥们苏木。
他父母一开始也不同意他做这么辛苦又危险的事,可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们,他们居然开始支持他。
我向苏木说明来意的时候他并没有把我当成精神病,他觉得这事可能跟灵魂有关,必须亲自去看一下才能知道结果,他向我询问具体的情况。
太详细的情况我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位置在玉门关以西,过一片沙漠,目标是一个土堆,到了我应该就会知道。
苏木说玉门关以西是戈壁沙漠,一大片无人区,他曾经想去,但是一直没考虑好,因为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现在既然我想去,他决定陪我走一趟,也完成他自己的心愿。但是去之前一定要周密地计划好,做好万全的准备。
因为有我这个累赘,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决定开车去,苏木有辆路虎卫士,虽然不是太理想,也可以将就着用了。
苏木说必须要准备充分,修车的工具必须带齐,生活用品和水、食物可以到敦煌再买,汽油可以在阳关镇补给。户外设备要用最专业的,衣服、鞋必须穿着舒服,背包要背着舒服,容量要大。准备一块太阳能充电板,以防万一。卫星电话、地图、指南针、GPS、帐篷、匕首、火柴等户外装备都要带齐。我们还带了一把长刀防身。
苏木说既然要去,就要做最坏的打算。进了戈壁,水是最重要的,其次就是食物。他不知从哪弄了一些压缩饼干。他说如果长时间没有吃的,这个东西最实惠,重量轻,又顶饿,是野外生存必备食品。他还买了几瓶维生素,说吃不上菜的时候可以补充点营养。另外,还带了一袋精盐。
02
九月十五日的一个下午,我们从西安动身了。我和苏木轮流开车,中间也没太休息,走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到了敦煌。找了个旅店,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晚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这可能是我们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上午去超市购物。先买水,尽可能多买,进了沙漠,水就是命。食物尽可能买保质期长的,主要是各种饼干。
吃完午饭,我们驱车来到阳关镇。古阳关遗址就在这里,这个原本籍籍无名的边关小镇因王维的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名声大噪。我们在加油站加满油,又买了一些备用。
这里曾是古丝绸南路的必经之地,当年也是个繁华所在。我们决定去阳关景区感受一下西出阳关的氛围。领了一张通关文牒,出关时喝了一碗送行酒,就算是西出阳关了。感觉像是喝了壮行酒,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感觉。有的时候我们还是需要一种仪式感。
如今的古阳关遗址只剩一个小沙丘,上面立着一块石头,刻着“阳关遗址”四个大字。在这里已经可以感觉到一种荒凉,戈壁滩一眼望不到边。
从阳关到玉门关有一条路,我们沿着路走,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到了玉门关。苏木说这个玉门关是汉代遗址,并不是王之涣“春风不度玉门关”诗句里的玉门关。如今遗址也只剩下一座方块城。
从玉门关我们继续西行,这回走的是戈壁,已经没有路了。我们在一片荒原上孤独地行走。和这片荒原比,我们可能只不过是一个点,说不定比点还要小。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苏木建议先在这休息一晚,晚早再走。我们下车欣赏大漠美丽的落日。
其实说太阳落山是不准确的。这里看不到山,四周望出去都是地平线,太阳是从地平线落下去的。大漠的落日看上去有点壮烈,红色的太阳染红了地平线,当真是残阳如血。也只有在如此荒凉的地方才能看到这么美的落日。
戈壁沙漠很少下雨,几乎天天都是晴天,晚上也是晴空万里,这种空旷而苍凉的感觉无以言表。太阳落下去了,气温下降,我们回车里休息。晚上,一轮明月挂在半空,洒下一片寒光。我们抬头看着边关的冷月,真的是好美。戈壁沙漠地区的昼夜温差很大,可能会达到30摄氏度以上,所以即使白天很热,夜里也可能很冷。我们就在这片月光下睡着了。
03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醒了,吃了点东西继续赶路。走了一会地貌发生了变化,一些一层一层的“土堆”样的东西立在地上,各种奇形怪状都有,有的高十几米,有的也很矮。我梦里好像见过这个地方。
据苏木说,这是一种风蚀地貌,叫雅丹,这里的雅丹群应该是敦煌雅丹国家地质公园的,是一处著名的雅丹群。这片雅丹群面积很大,汽车在里面摇摇晃晃,不是太好走,我们慢慢地向前移动。这里有一片叫魔鬼城的区域,据说晚上会发出恐怖的声音,在这里过夜可能被吓个好歹。还好现在是白天。
过了这片雅丹群,是一片软沙地面。苏木说这种地面很容易陷车,陷了车很麻烦,一定要小心。我们尽量跟着以前的车辙走,但是这里风沙一吹,都给埋上了。苏木说我们正走在古丝绸之路上,他问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说不知道。
他说相传沙漠里有一个会移动的奇怪湖泊,有时候在南边,有时候在北边,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地方。我说净瞎说,湖怎么会动。他说是真的,后来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解开了这个迷团,这个湖就是罗布泊。罗布泊曾是一个很大的咸水湖,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七十年代的时候干涸了。我们走的地方当年说不定就有水。
我们的视野突然出现几点绿色,这是一路都没看见过的,偶尔能看见一棵死去的树立在地上。苏木说那就是传说中的胡杨,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很显然,能在沙漠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植物生命力都很顽强。苏木说从地图上看,这里应该是野骆驼保护区,我们要小心,尽量不要惊扰了这里的动物。其实一路也没看到什么动物,尽是些沙漠植物。
沙漠里还有一种植物叫红柳,有很强的抗干旱和抗盐碱有能力。虽然叫柳,但它跟我们所见的柳树不一样,是丛生的,更像灌木,和其他沙漠植物杂生在一起,抱团生存,这也是它的生存之道。沙漠植物毫无例外地都有异常发达的根系,很多植物根系伸展到地下十米以上,汲取水分。
苏木告诉我彭加木失踪纪念碑应该就在附近,要不要去看一下?我问他彭加木是谁?他说彭加木是个科学家,有一次带队进罗布泊考察,水不多了就悄悄地独自一人去找水,谁知就再也没回来。更诡异的是,彭加木失踪后,曾有过五次大规模的搜寻活动,还出动了飞机,进行了拉网式的搜索,可是却一无所获,他就像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现在也没发现他的踪影。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资源有限,还是先别去了,如果能活着回来,再去拜祭一下。我们继续向西行,还是走在软沙地上。幸运是一路上都没出现什么大问题,可是麻烦还是来了。一不小心车陷进了沙里,无法移动了。我们下车看看能不能弄出来。
苏木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周围说:“不用往外弄了,这一片地面都差不多,弄出来还得陷进去,这样油也不够用,到时候进退两难。”我问他那怎么办。
他问我找没找到那个土堆,我说土堆还没找到,应该还在西边,路应该是对的。苏木说现在都走到这了还没看见,那个土堆很可能是楼兰古城的那个佛塔。他说西边罗布泊西岸的楼兰古城遗址有一座佛塔遗迹,大概十米高,跟我说得土堆很像。
我说现在车走不了,怎么去呢?他说只能冒险步行了,会很辛苦。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了,正是热的时候,我们决定就地休息,明天再走。苏木拿出GPS测了一下经纬度,然后记录下来。他说记下坐标回来的时候好找。我们拿出背包,开始装水、食物和必备的一些物品。水是最重要的,我们尽量多装,苏木估计可能还得走一百五十到二百公里,要走好几天。准备好了,我们就在车里休息。
04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这种地车不好走,人也不好走,一脚下去,全是沙子,脱鞋倒出来也没用,只能继续走。苏木说趁着现在还没那么热,多走一点,一会热起来就休息。
走到快中午,温度升起来,热得受不了。苏木说不走了,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帐篷支在上面挡一下阳光,可以吃点东西,喝点水,也可以睡一觉,等温度下来再走。我把自己埋进沙里,果然凉爽多了。我走了一上午也走累了,正好睡一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苏木把我叫醒了。气温下来了,我们爬出坑,继续赶路。苏木说楼兰古城是文物保护区域,我们没有申请通行证,属于非法进入,被抓住要处罚的。我说那怎么办,现在也还不及了。他说看运气吧,先活着出来再说吧。
到傍晚的时候我们看到一片盐壳地,苏木说应该是进入罗布泊的湖盆了。从高处拍的照片看,罗布泊就像一只人的左耳,不仅有耳廓、耳孔,还有耳垂,非常神奇。苏木说盐壳地非常硬,难以扎帐篷,我们先在外面露营,明天早点走,争取天黑前走出去。
第二天我们早早起来,开始过这片盐壳地,地面非常硬,又有很多尖刺,非常难走。为了早点走出这片鬼地方,我们中午只休息了一小会,然后顶着烈日,冒着高温艰难行走。可能是由于热胀冷缩的原因,这块地经常发出啪啪的巨响,吓我们一跳。由于温度太高,我们出了很多汗,也多喝了一些水,这不是什么好事。终于,在刚落日的时候,我们走出了这块盐壳地,前面又是戈壁沙漠了。我们准备在这扎营过夜了。
苏木测了一下坐标,估计了一下,说离古城大概还有九十公里,要走两到三天。水已经喝了快一半了,后面几天更要省着点喝,否则很可能就回不去了。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坐标的,他说以前有人测过,这也是准备功课之一。
后来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叫雷殿生,他曾徒步十年走遍全中国,是第一个成功徒步东西向穿过罗布泊的人,他穿越过程中记录了几个重要地点的坐标,这些苏木事先都做了记录。在雷殿生之前,还有一个徒步穿越罗布泊的人,叫余纯顺,可惜没有成功,永远留在了罗布泊,他的墓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很可能会路过。苏木说他们都是英雄,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剩下的这段路虽然也不太好走,但比盐壳路强多了。不知道是偶然的还是苏木故意的,我们经过了余纯顺的遇难地。遇难地不远有他的墓地和纪念碑,纪念碑上嵌有余纯顺的青铜头像。只见他凝神远望,神情庄严,略显凌乱的头发,加上留起的胡须,更显苍劲。我觉得这确是英雄该有的模样。
墓地后面有他的墓志铭:
壮士余纯顺,1952年生于上海普通工人家庭。早年生活困顿,但志存高远,有遗世孑立之貌,又于非正常年代,十年务农刻苦自学,以凿壁偷光,断齑划粥之精神发愤进取,为广博的知识构建打下基础。并于1988年夏月始,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八年间克服千难万险,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叩访33个少数民族聚居地,行程八万余华里,又创下了人类史上第一个孤身徒步考察世界第三极——青藏高原的记录。威名震寰宇为众人景仰。民族之精神,从此注入新的内容。1996年6月在征服死亡之海罗布泊时不幸遇难,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英年早逝,时值46岁。壮士余纯顺,倒下的是躯体,前进的是灵魂;中断的是旅程,不朽的是精神。值此逝世周年之日,谨代表各地关怀者为壮士重立碑石,布奠倾觞,吊祭天涯。浩浩乎!平沙无垠藑不见人,云山万里萍踪漂泊,罗布泊畔地阔天长,骨曝沙砾不知归路。余纯顺君,浪迹天涯兮,风雨八载。中华壮士兮,一去不返。天地孤身兮,连年奔走。斯人已逝兮,壮志长存。
黄海伯 一九九七年六月
显然这篇墓志铭是一个叫黄海伯的人写的,应该是余纯顺的至交好友。寥寥四百余字,书尽了余纯顺的一生。我看了这篇墓志铭,不由得生起一股豪情。我终于理解了苏木的话,他们确实是英雄。
拜别了余纯顺,我们继续前行。苏木确实很有经验,他每走几公里就测一下坐标,拿出地图、指南针确认一下方向。他说这里的磁场可能会干扰指南针,不小心注会迷路,在沙漠里,一但迷路就麻烦大了。
05
当远远地看见那个土堆的时候我有点激动,没错,就是那个土堆,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这里就是震惊中外的楼兰古城吗?抬眼望去,一片废墟,除了一块写着“楼兰故城遗址”的石碑表明这里确实就是楼兰,这里能看见的建筑只有一座佛塔遗迹和和一个叫“三间房”的严重损坏的据说曾经是官署的遗址。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胡杨木的房梁、立木,有的已经朽得不成样了,难道说已经过了三千多年了吗?
我们来到佛塔前,扔下背包,循着梦中的记忆寻找那个位置。我仔细地回忆、对比,终于在塔基的西北角找到了那个位置。我用手慢慢地挖下去,是松软的沙子,继续挖,挖了很深,触到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是一个保存完好的金属盒。我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符纸,画着奇怪的符号,还有一张绢布,上面写着一些字。
我拿出那张绢布一看,一个字也不认得。我立即拿给苏木看,他是学古代文字的,甲骨文都认得不少,应该能认得这些字。他看了一眼说:“这是小篆,秦汉时用的字体。”我问他认不认得,他说基本认识,我就让他给我翻译一下。
他照着读了一遍,越读表情越吃惊,眼睛都大了,我却听得一头雾水。我古文不好,基本没听懂说的什么,我让他给我说一下大概意思。他翻译成白话给我念了一下:
我是一个道士,道号荆蒯,修道有点小成。因知一个故人在楼兰有难,我便急忙赶来,可还是迟来了一步。故人撞塔自杀,已经奄奄一息。她的丈夫是一个士兵,刚刚成亲就随军出征,到楼兰驻守。宣帝神爵三年,因太过思念,她随军前来楼兰寻夫,哪知丈夫早在一次战斗中以身殉国。悲痛欲绝之际,她撞塔殉情。
因她情念太深,死后无法离开此塔,我将他魂魄封印在一张符纸之上,装入一个金属匣子之中,埋入塔座旁地下。他日她丈夫的来世会与我的来世一同前来,方可带她离开。回到长安之后,她的丈夫将自己的一滴鲜血滴在符纸之上,即可解开封印,让她另去投胎。
苏木说:“按信中所说,我就是那个道士荆蒯,是我把盒子放在这里,你带我来取出了我放进去的盒子,来救你两千年以前的老婆。”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吃惊,我也是一脑袋懵。
苏木说我们的水不多了,恐怕支持不了几天了,在这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返回。
我把盒子放进背包,然后我们原路返回。当我们走出那片盐壳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休息的时候苏木问我还有多少水,我晃了晃瓶底说:“我就剩这些了,不到四分之一,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苏木指了指天说:“回不回得去,就看天意了。”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给我。“这是最后一瓶水了,我还有一瓶,省着点喝,也许我们明天还能出去。”他略一犹豫又说,“一会如果有尿就接点,以备不时之需。我刚才计算了一下,我们离车的位置还有大概六七十公里,一切顺利的话,两天之内就能到。”
我马上意识到处境的糟糕。我其实占用了苏木的一瓶水,要是我也剩两瓶水的话,我们的处境就不会这么窘迫,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让我死在这吧,你拿这瓶水,自己回去肯定没问题的。”这是我的真心话,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
“别傻了,我一个人回去怎么走,车还陷着呢,你还得帮我把车弄出来。再说了,你还要把你老婆带回去呢。”苏木开玩笑似的着说。
我知道他只是安慰我,凭他的经验一个人走肯定没问题的。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当然带“老婆”回去也是一个原因。
“苏木,你以前喝过尿吗?”我隐隐觉得他可能喝过,所以问一下。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喝,真的到断水的时候,尿可以救命。”
“那是什么味啊?”
“嗯……你一会接点尝尝就知道了。”
“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换着喝吧,喝自己的感觉怪怪的。”
“我觉着还是自己的好喝。”
我们开着玩笑,化解一点紧张,这回是听天由命了。
休息了一会,我们继续往前走。就剩一瓶水了,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喝一点,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夜晚我们就地露营,第二天接着走。第二天温度很高,中午的时候,天气太热了,我们又挖坑埋起来。我们的水已经都喝没了,压缩饼干倒还有些。幸亏一人还接了半瓶尿,要知道人喝水少的时候,尿也没多少。
06
下午四点多,温度降下来,我们准备出发,需要先补充点能量。
我怀着虔诚之心来了一口尿,吃了块压缩饼干,感觉也不是难以接受。苏木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感受,不愧对是有经历的人。据苏木估计,我们离车还有十几公到二十公里左右,不迷路的话,四五个小时就能赶到。
我们又走了几个小时,看了一下时间,快八点了,太阳快下山了。我渴得头昏眼花,喉咙干得要冒烟,神志也不太清楚了。尿早没了,我想这下完了,可能真要埋在这了。想想死在这壮美的夕阳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正迷糊间,突然苏木喊道:“车就在前面,坚持住。”一听说找到车了,我一下来了精神,跟着苏木坚持往前走,走到一个小沙丘前,苏木说到了,就往地下一坐。
我说哪呢,我怎么没看见车。苏木说这个小沙丘就是车,可能遇到风沙,给埋起来了,一会挖出来就行。我一看这沙丘还真有点车的样子,就是大了点。我说赶紧挖出来吧,我要喝水,再不喝就渴死了。
也许是求生的渴望支持着我们,我们费了好大劲先把车的后半截给挖了出来。打开后备箱,我们拿出仅有的两瓶水,一人一瓶,咕咚咕咚喝下去。实在是太渴了,一不小心喝了大半瓶。喝完水我们都躺在地上。
“劫后余生的感觉怎么样?”苏木说。
“活着真好,可是死了也未必就不好。”这次差点死掉,我有点看淡了生死。
“你知道为什么最美的景色都在生命的禁区,极其荒凉的地方吗?这些地方的日升日落,星星月亮,都不知道比城市美多少倍。”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隐隐好像知道点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一切不着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出这么美的世界。一旦人类活动触及到这里,这个世界就不再完美了。”
他说得太对了,我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越接近死亡的地方就越美。
“我们把仅剩的两瓶水都喝光了,还能回去吗?”看着瓶里剩的那点可怜的水,我问苏木。
“别担心,现在没事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水。”
“这里哪有水,就是有也不能喝,都是盐碱水,喝了会要命的。”
“你甭管了,我自有妙计,实在不行就继续喝尿,怕啥?”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主意,不管了先睡觉。
07
第二天一早,我们先把越野车周围的沙子清理了一下。苏木把四个轮胎的气放了放,说降低胎压可以增加抓地面积以增加摩擦力。又垫了些衣物、防潮垫等东西,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车给弄出来了。
苏木拿出指南针和GPS确定了一下方位,就说带我去找水。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座碑前,上面写着“彭加木同志在此科学考察时不幸遇难”,原来是彭加木的纪念碑。
“我们不是说活着回来就来拜祭彭加木先生吗?”
“彭加木就是在这失踪的?”
“应该是吧,他只留下一张字条告诉别人他去找水,就再也没回来。我们来看看他,也顺便跟他借两瓶水救命,我想他也不会怪我们的。”
我注意到碑前地上有不少的矿泉水,便问苏木原因。苏木说彭加木当年是因为去找水才失踪的,所以来到这里的人一般会留下点水表示心意,这也是带我来这里找水的原因。
我们在地上各拿了一瓶水,拜别了彭加木先生,上路了。
回到西安后,依信中所言,我解开了符纸上的封印。我的“老婆”应该恢复自由了吧。
从此以后,我没有做过那个梦了。不知为什么,还真有点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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