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笔记之赶山会(4)

作者: 金玉良然 | 来源:发表于2023-12-22 21:22 被阅读0次

    文:金玉良然

    九岁那年赶山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后来的岁月里,每到山会季心情都会激起波澜。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实行大学生推荐保送制度,高中毕业后觉着继续求学无望,便应征入伍,走上军旅之路。复员后的工作去过全国不少地方,偶遇地域赶山会,却由于种种原因错过了机会。多少年来,不管身居何方,只要听到“山会”二字,就会记起家乡赶山会的种种情形,尤其是十九岁那年的水集山会。

    十九岁高中毕业囬村任生产队保管员,忙碌了一夏秋。入冬后农活相对闲暇]些,说实话,庄户人忙了一年就盼冬仨月。冬季五天一个集日,生产队基本都会放假一上午,由社员自由安排。

    农历十月二十日是一年一度的水集(县府驻地)大山,头着几天,生产队几个关系不错伙伴约在一起,商量赶“大山”事宜。当时我并无这一意向,顶不住几个伙伴联合说服,终了勉强应承了下来。回家后请示母亲,母亲正戴着老花镜,坐着板凳浆洗旧衣裳。这十年的光景,五十几岁的母亲已是白发满头,好在身无大恙,精神矍铄,嘴角上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她听我说我们组团赶水集大山,嘴角上的微笑呼啦灿烂起来:好啊,你已成年,妈该放手了,去吧。又说,你兄弟五人,数你书念得多,去哪妈都放心。说着,放下手头活,手伸进棉祆大襟,摸摸索索一会,掏出一个手绢叠成的包包,包被一层一层剥开,一迭“大团结”映于眼帘。她用嘴唇润洇一下食指,然后怕飞了似按住纸币,轻轻抿出一张来捏着,仿若在测钱的温度,然后瞧着我,自嘲似地嘿嘿笑,笑得我也跟着笑了;再然后,自言自语似地问我:赶个水集山,10元钱不多哈?

    我赶紧接话碴:行啊,我们就是做伴去转悠着溜眼,家里如果不添啥,我也没什么好买的。

    母亲思忖着,用同样的动作又抿出第二张“大团结”,两张合在一起递到我手上:出门子,多带个钱没坏处,别让小偷摸索去行了;自己喜欢什么就买……,说着突然又嘻嘻笑了,笑得我莫名其妙。笑罢,才说:这俩钱,要头要脸的小偷都不会好意思动手。哎呦,原来笑的是这呀,逗得我一个劲笑。

    那年代,国家没有推出改革开放政策,农村仍不富裕,不过我家几个哥哥相继找到不错差事:二哥去了东北参场,三哥做了民办教师,四哥招工当上铁路工人,经济状况有了很大改观。可随之而来的是他们都己二十多岁,到了谈婚论嫁年龄,母亲的钱包比以前把得不松反而更紧了。母亲不识字,对自已信不过,家中收入大头钱交由父亲掌控,自己只留日常零用钱。父亲读过几年书会打算盘,还写一手好字,母亲内心一致很是崇拜他,因此,全家进饷她都让我们交由父亲,她才放心。直到我们都结婚成家,她还不忘教导我们:两口子过日子,谁有啥能耐都使出来,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才行。她自己就是这样做的。别看母亲没进过学堂,账目扒拉得巴巴的准,手头上的钱狠不得一分掰成两半花,能从她手里点出20元钱给我赶山花,已经破了天荒。诚然,这里也有我能挣工分的缘故。

    我从母亲手里接过两张票子,觉着沉甸甸的,手有点抖,心中十分满足。末了母亲又叮嘱我,你就买你用得着的物件,家里缺么过几天店埠山我去添置。提起店埠山,我又想起十年前买“三开帽”的糗事。母亲似乎也与我想到一块了,她说,这几年也不见你戴帽子,妈知道如今年轻人爱俊,留分头不戴帽以为时髦。今冬兴围围脖,那边集大花样多,选条中意的围上,别打扮得太寒碜。听了母一席话,不由阵阵心酸难过。从我记事起她老就围着条黄头巾,上面还补了好几个补丁。见过穿补钉衣服的,围补钉围巾的人可实不多见,可她咋也不舍得花钱给自己换条新的。想到此,我不由的泪水盈眶……

    母亲又说,不是妈抠门,实在是……,嗨,你也十九了,我十九岁都过门到你们张家这边来了。你四个哥哥等着用钱盖屋娶媳妇,哪哪少了钱能行!

    妈妈你又絮叨上了,你老别成天操心这个那个,找媳妇不该钱的事,得看缘分。

    胡说!母亲“剜”我一眼:小屁孩不懂事!没钱,谁家闺女傻呵呵的给你做媳妇?!

    我说:你就操四个哥吧,反正我是不用。

    还胡说!都是我养的,哪个不操心能成人。不过……,他老人家又笑我:你倒明白哈,排号你也是末驹(最后)。哈哈……

    俺娘俩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我知道,提起儿子娶媳妇,母亲是又喜又愁。为儿子娶上媳妇是她老终生努力目标,抱上孙子是她最大希望。母亲的一生,我给总结一下,分为四个阶段。一,18岁前在姥姥家,虽说不上养尊处优,却也没受过磨难;二,嫁到我们张家后开始生孩子模式,二十四年生养了五男四女,一直为孩子吃穿忙碌不休;从四十二岁步入第三阶段,这一时期,母亲为大孩们忙盖屋娶媳妇,小点的忙读书。这时的教育逐步走向正规,家庭负担随之翻倍增加,为了让孩子们不像自己一般成为“睁眼瞎”,她老不惜一切代价供给着;孩子们一个个娶妻生子,母亲的心愿得以实现,人也渐渐变老不中用了,她的人生进入倒计时,谓之第四价段。在这人生暮年,她无暇顾及休养生息,拼命为儿女们照顾一茬茬孩子。由她照顾过的孙辈,比自己亲生儿女多得多,这还得感谢计生政策的強制实施,否则,她老必将出更多心血!


    话回到十月二十日这天,我装好钱,去三叔家借来“大金鹿”,和几个伙伴起早朝县城飞奔。从俺村到县城60华里沙土路,我们心急车快,只用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赶到了。

    水集山真大哟,市场哩哩啦啦遍及小半个县城街道,摊摆的全是农付产品。赶山人之多,让我惊讶,从小还没见到过这么多人。人群中也有不少外来客,他们操着方言俚语,说说笑笑地穿梭于人海中,为山会增趣添乐。我们伙伴几个都是初次赶这个山会,俨然刚出巢鸟儿飞进浩瀚森林,这瞅瞅,那瞧瞧,东一脑袋西一头,你说先买这,他说先买那,莫衷一是,伴一人买一样物品,不知要走多少路。我一边转一边琢磨,买点啥好呢?不知不觉我们几个随人流涌进百货大楼。

    这是全县首屈一指的第一百货。大楼厅内,玻璃柜台在前,货架倚壁在后,货架像蜂巢艘的格挨格,组连组,所摆物品分门别类,琳琅满目,令人目不腵接。每件商品下用纸签标着价格,勿需讲价,想买付款。售货员对顾客不冷不热,带搭不理,这与外边私营业主形成极大反差。好在人的早已习惯了这种主客关系,被虐也没有的被虐感觉。

    我们几个来自乡下,对大街上的农付产品没啥感觉,对楼内商品产生兴趣。于是就在楼内顺着柜台慢慢游览起来。在小商品玻璃柜内,我发现一款剃须刀,式样别致稀奇,很是喜欢。心想,父亲胡茬子又密又硬长得飞快,常常对着镜子用剃头刀刮,不小心刮破流血情况也是偶尔有的。眼前这种新产品(自以为),不单快还安全,何不买把送给父亲?我把想法与几个伙伴商量,他们也说主意不赖,于是每人买下一把,记得是十元钱。别小看不起眼物件,在当时可是近百斤玉米的造价。父亲礼物有了,也不能厚此彼亏了母亲不是,为母亲买啥呢?我脑子里浮现出那条带补丁黄围巾的画面。对!就买围巾。主意已定,又与伙伴商量,大家又异口同音的表示赞成。就这样伙伴们又各自买了条红围巾,认为红色艳亮有意义。价格记不大准,好像是四元多。

    钱花的差不多了,购物告停。

    一伙伴提出去看爬高杆的(杂技),说杆子多高多高,人在上面翻滚腾挪,做出各式惊险动作,怎么怎么招揽人。.反正这么远来一次就是为的玩,去!我们一边转悠一边打听,累出一身汗,直到太阳过晌,也没寻到影儿。早上吃下几口饭早被消耗殆尽,肚子咕咕直叫。我们来到一家馄饨馆坐下,一人花一元钱叫碗馄饨。馄饨馆旁,有个年轻媳妇摆个大大的白铁箱子在买料花。料花这玩意儿是用糯米和成面,切成小段,晒到一定程度,再入油锅烹炸,膨大好后捞出锅,再将成胚放进糖浆溶器内,蘸满糖浆,捞出放进白沙糖里沾满为止。成品料花比面胚大过二三倍,入口咬嚼酥脆,若含于口中,一会便会化为糊状,特适口老幼,缺点工艺复杂造价高。我们几个都知道是个好东西,就是嫌贵点,讨论一会,又众口与卖主反复讲价,每斤砍掉五角,最后才狠下心,花三元钱各秤了一斤。我想,这是我赶山给全家人带回的甜头。赶山买了三样物品,全是心仪之物,件件有讲究有意义。

    喜气洋洋回到家中,除过料花受到兄妹热烈欢迎和赞扬,还嫌买得少,刮脸刀和围巾的“命运”是我万万不曾想到的。二老听我介绍罢剃须刀和红围巾,脸上显出冷落落的样子,我觉察到苗头不对,横下心做好挨修拾准备。然而出乎意料,二老没有批评我乱花钱,却为它们安排出另外的“使命”。父亲指着剃须刀说,我不习惯用,还是刀子刮着过瘾。也不许给别人,就你自己留着,总有一天会用得上。至今也不知他老人家当时是怎么想的。至于围巾,母亲说了,五儿眼力好,这围脖料子上乘,只是妈妈用着可惜了的,留着给你哪个嫂子吧。我硬要妈围上看看,妈照量一下就放进箱里。后来,我听伙伴们说,他们的妈妈也都没围,嫌色艳嫩,妖里妖气怕人取笑。

    由此方知道,为老辈买用品需格外用心。说明一下,我为父亲买的飞鹰牌剃须刀,伴随我已有48年,至今服务与我。

    上百度查了下,现在作为古物回收,出价30一50元不等。如今,每当我拿起它,那段青葱时光的记忆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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