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嫂子丢下红薯负气走了,害苦了山三。他费了半夜的功夫才一步步地把她一百二十斤的红薯移回去,跟愚公移山差不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一担红薯可以救几条人命呢!
那一百二十斤的红薯把他压坏了——后来个儿不高,腰不好,背驼驼的,整个人瘦瘦的,甚至智商弱弱的都归究于那次霸蛮挑红薯的经历。
时间过得飞快,又是一年暑假。山三喜欢在水塘里游泳,确切地说,他喜欢呆在水里,《红楼梦》里面说女人是水做的嘛——他想起一件事儿,某天晚上村里放电影,离山三家两公里左右,几十户人家聚居在一个山坡上,一个比较舒缓的山坡,地无三尺平,能够找到一个这样的山坡很不错了。放电影在山村里是一件大事,堪比八九十年代的春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山三照例与一众小伙伴们结伴而去。去了之后碰到一个比他年龄稍大的女孩,他并不认识,大概只是校友吧?但这个女孩却对他异乎寻常的亲热,好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她从家里搬来一条长凳子,适合两个人坐的那种,又弄来很有嚼劲的红薯片子给他吃,还有甜甜的生花生。山三受宠若惊,很是奇怪,一个并不认识的女孩为什么对他如此好呢?屏幕上正放着打仗的电影,不知道是《南征北战》还是《智取华山》,反正是枪声一片,山三正看得入迷,她忽然一把把山三抱在怀里!山三以为女人的怀里是老虎口,一入会把人囫囵吞枣地吞了,骨头都不剩的,于是拼命挣扎。但她也是狠角儿,你越挣扎她抱得越紧,让你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接受现实,停止徒劳的事情。其实并非老虎口,而是很舒服,很温馨,很亢奋的温柔乡。可惜那种无以名状的奇妙感觉,可与“艳遇”媲美的事情仅此一回。
山三又怕又喜欢这种感觉,他后来想找终未找到,只好到水里去。水也是温柔乡,梦里水乡嘛,后来他特别喜欢江珊唱的《梦里水乡》“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不要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可惜老家不是水乡,只是山沟沟里,有山无水,只有一些几亩宽的水塘。即便如此,他也如鱼得水,经常呆在水里好几个小时,父母若是不来喊他回去,就一直呆着。特别是夜晚,月光很好的晚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遥相呼应,水里的月亮浮浮沉沉,随着水的波动而形成多种形状,一会儿圆,一会儿瘦,一会儿臃肿,一会儿又重叠,似乎把那个好看的月亮揉来揉去,捉弄得不堪入目;山三很悠闲很平静地躺在水面上——说是躺在女人怀里又不像,但四仰八叉的躺着,闭上眼睛,既不看天上的月亮,又不看水里的月亮,只想着心事,确是很惬意的事情。
那天黄昏,山三鬼使神差地只在水里呆了半个小时左右就上来了,一手抓着衣服,穿着短裤兜兜,一身湿漉漉的滴着水往家走。正好走过竹嫂子家堂屋门口,她正好从堂屋里走出来,她笑盈盈的叫住我。“山三!别走,我有句话跟你说说。”站在竹嫂子面前,山三很别扭,很尴尬,好像赤身裸体一样。“去年我跟你说过话你还记得吗?”山三一头雾水,去年她说过什么话呢?“你忘记了?就是为我主持公道的话!”山三吃了一惊,一个少年哪有主持公道的水平和能力?她那样说,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咋能放在心上?要主持公道,山三的父亲肯定能,咋不对他说呢?山三讪讪的笑着,无言以对。
竹嫂子并没有生气,甚至笑得更开心,甜美的笑容惹得山三也陪着她笑。她坐在堂屋石门槛的石礅子上摇着一把崭新的大蒲扇,很期待地望着山三。看她很享受的样子,他忽然想起戴亨的一句诗来“久雨天初豁,移礅坐晚风”,其实这诗他是似懂非懂,只是喜欢,只是卖弄,以为读书人总要记得几首诗吧?就像自称旅游达人,八达岭,瘦西湖,滕王阁,三潭印月之类的景点应该去过吧?也像写文的,如山三之类的,在文中不生拉硬拽几句文绉绉的诗来,何以说自己是文人呢?其实只是拾人牙慧,古人若从地底下冒出来找你打官司,说你侵权了,也是自认倒霉,不出一点血没法了结吧?不过,此时山三只想快点离去,至于是否主持公道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胡乱地点头,胡乱的答应:好!竹嫂子忽然站起来,山三以为她要揽他入怀,正要躲闪,她却用手抚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很温柔地说,“你走吧。要记住我说的话呀!”山三如遇大赦一般走了。
山三回到家里刚换好衣服,正要吃饭,忽然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家里,声音颤抖的说,“山队长!出大事了!竹嫂子喝了一瓶甲胺磷,已经不醒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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