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原创

一、见旧信陆离舐情，睹旧物主人何在

离，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你也不用难过，不用为我哭泣，也不用来找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爱不知何往，无疾而终。我依然爱你，但是，我不能跟你回老家去，我也不想耽搁你做一个‘孝子贤孙’。我能做的，只有努力忘记你，努力离开你。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变的更优秀，好让我再一次与你并肩而立的时候，能有机会让你爱上我。替我给伯父伯母问一声好，是小质辜负了他们的厚爱，请原谅小质。还记得你说过，鱼儿的记忆很短暂，短暂到只有七秒，也就一个转身吧。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条鱼，可我不是。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嘛，都说是‘七年之痒’，我给自己七年。七年后，你若未娶，我若未嫁，我愿与你骑着白马，任你天涯；我愿为你一袭红妆，西窗共剪烛、巴山话夜雨。再见，我深爱的人儿，愿你此去安好，愿你终山路上有青鸟、鸿门宴里遇张良，愿你此生平安，余生安然。最后祝你，前尘似锦锦上添花花常开，红灯帐下美人枕枕下无忧忧自了。小质再拜，哭别！”

陆离捧着这封信，看的出神，七年了，七年过去了，这封信都快给他翻烂了，可此刻读过，依然字字扎心。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收拾好了信，陆离缓缓的出了门，他需要到大街上透透气。 时近年关，外出务工的人们陆陆续续返回家乡，给这个小镇注入了新的活力。大街头、小巷里，挤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人群攒动处，不一样的发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像陆离这样的宅男，这几天也爱上了这种热闹，没事的时候总喜欢骑着自行车在人群里穿梭，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在期待什么。

陆离是个怪人，平日里很少出门。自从他参加工作以后，几乎一直在单位，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加班，偶有闲暇，就宅在家里侍弄他的花花草草，大多的时候，就盯着他的鱼儿发呆，偶尔摇摇头，叹息上几声，或是说些莫名的话。母亲看陆离这个样子，也见怪不怪，只是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有一次，母亲坐在沙发上织十字绣，陆离站在鱼缸前发呆，‘唉！’，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叹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下，接着是良久的沉默。最后，两个人又哀叹着走开。自那以后，在也不见陆离在鱼缸前发呆的情形了。母亲为此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不往心里去了，可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个30岁的儿子。

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陆离也休假在家，母亲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空闲，明天，在异地工作的父亲旧回来了，在外奔波了一年，该好好团圆一下。为此，除了置办年货，母亲要做一桌特别的饭菜，为父亲接风洗尘。 这天一大早，陆离早早的洗漱完毕，沏了一杯茶，正坐在阳台上随手翻着一本书，听到了开门声，知道是母亲晨练回来了，陆离赶忙把门打开，让进了母亲，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像你啊！”母亲诧异的看着陆离说。 “放假也几天了，懒瞌睡早都睡完了”，陆离笑着替母亲挂好了衣服，边说边拉着母亲往里间走。看着母亲疼爱的目光，顿时有股暖流从心底油然而生，直奔眼眶。陆离给妈妈倒了杯热水，抓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笑着对母亲说“又胖了一圈，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都快胖成猪了，嘿嘿”。母亲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说：“给你做好吃的，见天就盼着你给我带回来个儿媳妇，可你呢，都多大的人了”。陆离默默地低下了头，在不言语。看到这光景，母亲知道不该提这件事，就起身道：“明天你爸就回来了，我去超市买些鱼，早餐给你留在锅里，自己热一下再吃”，说完就起身往外走。陆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又撞到了母亲的心事，就赶紧笑着说：“我去吧，反正我也没事做”，边说边收拾着出门。母亲欲言又止，想着儿子这几天爱出门，爱收拾自己，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笑着说：“那你去吧，记得讨价还加”。嗯，陆离答应着穿好衣服。母亲拿着围巾，看着这个买东西从来不讲价的儿子，脸上有看不完的疼爱。“天冷，还是打上围巾好点”，母亲絮叨着替儿子打好了围巾。陆离拗不过妈妈，只能随着她了。临出门，笑着说：“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儿媳妇陪你过年”。母亲看着儿子陌生的眼神，心里叽咕着，自从上班，自从和小质走后，这个话题从未敢提及，看来现在儿子已经走出了那段往事。母亲怔怔地站着，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心里喜一阵，悲一阵，疼一阵的。喜得是儿子终于走出来了，悲的是小质那么好的姑娘，此刻也该另有所属了吧，疼的是这几年，关于这件事情，一直是大家的一块心病。想到这里，母亲又兀自伤心了一回。

陆离出了门，入骨的寒风直灌衣服，迫使他放弃了骑自行车，开着车往超市方向而去。这几年，除非要走很远的路，他是不愿意开车的。他的坐骑一直是那辆自行车，那辆从大学一直陪着的自行车。说起来，那还是他人生的第一件贵重物品，相对而言的第一个奢侈品。想到这里，陆离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想起了醒来梦中都挥之不去的那些年，现如今，信物依旧，故人不知何处。

二、忆往昔情不知所起，初相识即恨离别

十年前，陆离20岁，风华正茂，和其他他学生一样，喜欢新生事物，追逐着所谓的自由，放飞着所谓的梦想，爱交友、爱旅游、爱自由；不爱学习、不爱校园，甚至不爱吃饭。那时候的校园，徒步旅行和骑行西藏正蔚然成风。 2008年，正在上大二的陆离和同寝室一个意气相投的小伙伴在精心筹划了一学期之后，终于决定于那个暑假去徒行西藏。和赵质就是在那一场旅行中认识的，关于他们的故事的开端，只能是这样。问及细节，当事人只道是、当时很累，都来不及、顾不上品味细节。后来才知道，当时陆离在翻越唐古拉山的时候，因为高原反应，加之缺氧而变得记忆模糊。就在这个时候，赵质出现了，带着药，带着补给出现了；在陆离他们的药物和补给都丢失的情况下，在陆离昏迷在唐古拉山口纪念碑之下，在路里的小伙伴束手无策的时候，赵质出现了，像女神一样的出现了。

赵质，大学生，那一年也是20岁，豆蔻年华，意气风发，也和其他女大学生一样，爱打扮、爱幻想。除此之外，她还喜欢旅行，钟情于武侠和玄幻小说，爱追剧，为剧情的跌宕起伏而哭鼻子抹泪，很有女侠范。也是在这个暑假，赵质鼓动着哥哥，两人自驾游刚好选择了青藏线，刚好在陆离他们无助的时候，赵质女神般的登场了。

赵质对拉萨可以说是神往已久，本来约好了与同寝室的闺蜜一起徒步西藏的，结果，正如赵质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大爷的，赵质被放鸽子了。不甘之余，她就撺掇着哥哥，连哄带骗的拉上哥哥，两个人一辆车直奔西藏而来。也是缘分使然，这才有了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 回忆总是美好的，美好总是短暂的，而这短暂的美好，终将成为永恒。这些年，过去的点点滴滴就像鬼魅一般，在陆离的心里翻来覆去，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渐渐的，回忆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日常，只要一有空闲，他们就像潮水般涌来。起初想抗拒，可当发现这洪水猛兽般的思绪势不可当的时候，你不妨试着接受，任他们决堤，你就会有水流归海的舒畅。这回忆里的思念，有时会将人撕裂，这种撕扯，常常使人窒息。往事就像种子，在我们心里落地生根，在时间的蘅芜里生成一片葱郁的密林。而陆离现在，正沉浸于回忆的藤蔓中无法自拔，竟然很享受那种痛并快乐地舔舐。那些回忆就像一个沙漏，深陷其中的人们总是乐于将沙漏不停地翻转，好让回忆无穷无尽，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自从陆离他们在唐古拉山口相遇之后，就一直结伴而行。赵质是个古道热肠的好青年，扶危济困是他的本性。一路上，她就像对待病中的亲人一样照顾陆离。陆离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女孩，一袭长发飘飘，一双大眼睛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她的灵动和善良。白皙的鹅蛋脸庞透着微红，被紫外线照的格外动人。朱唇微扬，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与墨镜后面弯弯的睫毛遥相呼应，透出几分娇蛮任性。一袭粉色户外装，道不尽的阳光妩媚。陆离看着她，呆呆的出了神，大有未曾相见曾相识，相见恨晚之感。

“你终于醒了”，眼前的女孩笑着问道。

“我怎么了”，陆离才回过神来。

“你昏迷一天了，我在唐古拉山口捡到了你，嘿嘿”，赵质狡黠的看着眼前这个白皙少年，想从少年宝石蓝的大眼睛里读到些什么。

“我昏迷了，是你救了我”！陆离疑惑着，有点不太相信。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他从来都是满满的自信。 “

怎么，不相信？” 赵质把遇到他们的过程讲从头至尾了一遍，而陆离则又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发呆了。

“好面善啊”，陆离痴痴的说到。

“我们见过吗，不会是在梦里吧！哈哈”赵质看着陆离白净的脸庞，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莞尔一笑，尽然笑出了声响，那声音，若山间清泉，似林中翠鸟。

陆离白皙的脸瞬间一阵发红，不也不好意思继续看着赵质，也愣愣的不去接话，脑海里不停的搜索着这张脸，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定是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好，我们来认识一下吧，我叫找质，你呢，怎么称呼？”

“陆离”。

“是光怪陆离的意思吗”，赵质打趣道，玩味着这个名字。

“光怪陆离”，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么问过，他总会愤懑。但不知怎么，眼前这个人不温不火的打趣，竟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吧！

“呃，谢谢，谢谢你”，陆离被赵质的话雷到了，不知所措的盯着赵质说，把所有的感激和相遇的怦然心动都凝注在了这一句话里边。

“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徒步的背包客，你们一路就没有搭顺风车吗”，赵质笑问陆离。

“徒步到拉萨，是我的愿望，所以我是绝不会搭顺风车的”，陆离一脸的坚毅。

“拉萨，我也是去拉萨”，赵质喃喃道，看着远处的高山，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心里已然被眼前这个白净的、坚毅的少年所感动。

徒步到拉萨也是她的心愿，只为一份虔诚。每看到有磕长头、匍匐在路上的信徒；每看到风尘仆仆一往无前的背包客；每看到一路颠簸，奋力骑行，逆风而进的“驴友”，就有一种暖意油然而生，就有一种沸腾的冲动。赵质一直想徒步到拉萨去，好在佛前发愿，好为家人祈福。

“可是，你现在的状况，是走不到的，要不你搭我的车吧，我们一起去拉萨”，赵质收起了笑脸，一脸严肃的问道。

陆离被这种不容置疑的问候和关心折服，本来就有的好感，再者，如此美女，拒绝就是无礼，他心里这样盘算着。

“那就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就这样，一行四人一车，往拉萨方向，一路西行，一路欢歌而去。一路上，陆赵两个谈天说地，从旅游说到了体育，从体育谈到了美食，从美食谈到了文学，等到了拉萨，两个人已经是无话不谈。 说来也巧，赵质的老家就在陆离所在的小镇，他们高中的时候是互不相识的校友，正如陆离所说：“就说嘛，我们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他们的确早就相遇了，只是相遇而不相识。而大学，则在同一座城市。 与赵质的相识，相知，相爱，陆离一直执着的认为是命中注定，是缘分使然，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这并肩而立是几生几世修来的。 从高中起，赵质就喜欢仓央嘉措的诗，喜欢那样的不羁和对爱的执着，对爱情的向往由此而生。《那一世》是她最喜欢的一首，那一年，磕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赵质的拉萨梦多缘于此。果然，今生、今世、今天，只为与你相见。这就是缘，妙不可言。 赵质此行的目的不光是旅游观光，更多是为母亲祈福。赵质的母亲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几经治疗无果，家庭几为其所累。近年来，更是每况愈下，已经有了衰竭的征兆，做女儿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想着去拉萨为母亲祈福。 这些年，赵质的父亲在城里做生意，也算是风生水起，哥哥一直在帮着父亲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家里边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与其说是母亲为了照看留守在家读书的赵质，还不如说是留守的赵质照顾生病的母亲。赵质高中时，除了读书就是照顾多病的母亲，给找大夫、抓药、煎药。多日的衣食起居也是她在料理，她深深的爱着自己的母亲。一直以来，她都很自责。说起来，母亲是为了她才坐下的病。 那时候，家里边正处于困难时期，父亲也刚去城里打拼，就在这个时候有了赵质，那时，爷爷奶奶尚在人世，山里的生活清苦，一切生活用度得母亲一个人去向大山讨要，家里边怕母亲一个人照顾不了，都反对要这个孩子。在母亲的坚持下，才有了赵质，母亲一个照顾着一家四口，所以才落下了病症，为此，赵质特别感念母亲，也常常自责。自她懂事以来，就一直悉心的照看母亲，不曾有一丝懈怠。大学就选择了父亲所在的城市，母亲也一起跟着来到了这里，算是一家人团聚了。 到了拉萨，舟车劳顿，人困马乏，哥哥就懒在宾馆不出门了，见天睡觉玩游戏，舍友则去走亲访友了。陆离陪着赵质把这周边的景区尽情的游览了一番，美梦成真的喜悦就像拉萨湛蓝的天空、低垂的白云，特别清爽、特别纯粹，像雨后的拉萨街区，倒映着人世间的一切，仿佛天堂里一般。他们先去了藏文化特别浓厚的布达拉宫，接下来去了大昭寺。看着赵质虔诚的叩拜，看着她献上的享祭的恭敬，陆离白皙的脸上时时处处流露着欣赏和爱慕，他也跟着虔诚的跪拜了一番，并在佛前发了宏愿，心里默念着，希望身边这个女子能如愿以偿，能平安快乐，祈祷他能告白成功，祈祷着他欣赏的人也正好欣赏着他，他爱的人也刚好喜欢他。 有时候，爱情来的就这么突然，喜欢一个人的理由也不过是这么简单，几天的相处，两个人很是投缘。

也是因缘机巧，在离开拉萨的时候，陆离选择了坐火车返回。虽然特别留恋与赵相处的日子，却也拒绝了再次搭乘便车的邀请。那时的他，还不明白相守的不易，碍于面子，就决定坐火车返程。 在火车站，两个人说说笑笑，久久不忍离别，好像一放手就飞走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大概，这就是初见的爱情吧！永远没完没了。陆离本来打算在车站向赵质告白，可最终觉得有些唐突而失去了开口的勇气。后来，每提及此事，赵质总是抱怨他是榆木脑袋，木头先生，不解风情。

车站上，遇到了一对从川藏线骑行到拉萨的情侣，他们为了返程方便，决计要低价出售他们的坐骑。陆离记得赵质的愿望——和爱的人骑行环游世界，所以干脆买了下来。这两辆自行车也是情侣款，同色同系，大小两个尺码，刚好称合陆离和赵质的身材。自行车有九成多新，估计也就跑了一趟西藏的里程，市场价为八千元左右，现在以三千元的价格出售，两辆也就六千，机会难得。陆离拿出了所有的积蓄买下了自行车，托运回了学校。其中女款的送给了赵质，作为新学年的礼物，两个人约定新学年相见。

就这样，带着不舍，带着慢慢的思念回家了，也算是满载而归。至此，他们两个虽然没有正式的告白，却都心照不宣的爱着彼此，终成了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