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

1

我去科技市场买笔记本电脑的时候，顺便认识了他。他很高，很瘦。他在给我的电脑装系统，我站在旁边看着。

办公软件要那一版的？2016版的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2010版的吧。

好。他笑笑。

我偷瞄了他一眼，不帅。好在他爱笑，老友叶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管怎么样，爱笑的男人总也差不到哪里去。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小迷妹，居然会沉浸在霸道总裁的漩涡里，无法自拔。要我说啊，霸道总裁就像一块够老的牛肉，加上佐料炖了一天，打开锅盖，“哇哦”，卖相不错！可有什么用呢？你根本就咬不动。

那是因为你老了。她最痛恨的就是被人称赞老，每当这种时候，她必定拿起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朝我凶狠地砸过来，“去死！”

好了。他对我说，但是没有看我。因为他太忙了，还有好几台电脑在排队等着他。他又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谢谢，我说。

应该的。他看我了我一眼，礼貌的笑了。他转身去忙别的了。我收拾好，准备走。

对他来说，我只是万千顾客中的一个。对我来说，他是个除了爱笑之外别无特色的男人。

经历过一次生死和一次感情的挫败后，我不认为我还愿意去重新开始。当那个说会爱我一生的男人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更谈不上绝望。癌症的突然造访，在吓了我一身冷汗的同时，也惊醒了我，很多爱情都是这样的，看起来很坚硬，其实呢，一碰就碎了。

离婚后，我搬出了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租了一套老房子，简单的家具，粗糙的装修，昏暗的灯光。很怪，我却找到了家的感觉。

昔日的大学同窗，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我，帮我换掉了之前深灰的窗帘，又买了花草点缀，我们冲泡着速溶咖啡，躺在床上。努力地回忆着以前的日子。对于将来，我说超级迷茫。她说我不迷茫，因为我一眼就能看到尽头，老公和孩子是我的全部。我心疼地看着她说，答应我，再忙也别忘了自己。

已经没有自己了。她苦笑。

她走的那天下午，我去送车站送她。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虽然已经结婚生子，但她还是老样子。不知道在她眼里，我还是不是当初的模样呢？

道了别，却发誓要再见的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窗外有人在哭，是一对夫妻在吵架，吵得很凶。有玻璃被摔碎的声音。爱情开始的时候，都很美好，很动人，可是有几场爱情能将最初的美好和动人坚持一辈子呢？

2

我的电脑是突然间上不了网的。毫无预兆。

我赶到科技市场的时候，人很少。我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刷微信。

是你？他来了。

电脑上不了网了，我直奔主题。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修复过漏洞？他开灯。

没有啊，我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突然就不能上网了。

突然？他看我。

对，突然。我肯定地说。

他打开电脑，五分钟搞定了。

这么快？我不可思议地说。

这样的问题其实你自己就能解决，一会儿我教你，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自己弄，实在不行就微信上找我。

好，谢谢你。

应该的。他去忙了。

我收拾好准备走。

那个，你有我的微信吗？

我说，没有。

加一个吧，有问题找我。

好。

我没有从微信上找过他，因为我的电脑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再次相遇纯属偶然，是在超市里遇见的，我看他一眼，心想也许他早已经不记得我了。他没有看我，一心一意地挑着土豆。那天我买了很多东西，叶子买的比我还多。

老天爷，你怎么不把超市搬到你家里去？我嘲笑她。

我愿意，她愉快地瞪了我一眼。

叶子买了很多肉食。

我计上心来，恶毒地说，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一定会胖成一只气球的。

她仇深似海地瞪我，去死！

我死了，谁来鞭策你？我瞪回去。

李微末，你要是再胆敢说我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扭头走了。

我们已经27岁了，为什么总也长不大呢？你看叶子，几乎还是我们刚认识时候的样子，骄傲，任性。

就在我伸手拿起一袋方便面的时候，他突然冒了出来。吓我一跳。

你叫李微末啊。

正是。

怎么样？还记得我吗？

记得，戴尔电脑，我不假思索的说，我不知道他名字。

我叫陈晨。

哦。

我走了，我害怕让叶子看到我跟她不认识的男人说话，那样的话她会疑神疑鬼，整天刨根问底，烦不胜烦。所以我得告辞了。

好，再见。

好，再见。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跟你说话？

妈的，还是被她看到了。

我深呼吸，瞎掰道，他问我什么口味的方便面好吃，让我给他个建议。

他为什么让你给他建议？叶子好奇地看着我。

我怎么会知道？我凶巴巴地说。

不知道就不知道嘛，凶什么凶。

我去排队结账。

你要结账吗？可是我还没有买完呢？！叶子看着我。

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老天爷，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是陈晨。

我耸耸肩膀，我很少逛超市，所以一次买很多。

你不走？他问我。

我说，我在等人。你呢？

我也在等人，他笑笑。

我没说话。

我在等你。

我没敢说话。心里祈祷着，叶子在超市多呆一会儿。

李微末。

啊？

这是时候公交车来了，他笑着说，女生要少吃方便面，对皮肤不好。他跳上公交车，走了。我舒了口气。

我拍拍自己的脑门，告诉自己，李微末，不可以对男人动心。你已经被丢掉过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叶子出来了，我们跳上出租车，她问我怎么不说话，我说我累了。

那天之后，我们经常微信聊天。他很有趣，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就像那个曾经我爱过的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我生命里一样，我想把这种快乐比着直尺往前延伸一点，再延伸一点。爱情说来就来，可是我却不敢恣意妄为。

当他在微信问我为什么很多天都不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该做决定了。

见个面吧，请你吃饭。

我说好。

3

见面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温柔地洒下来，他站在梧桐树泛滥的阴影里，斑驳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笑着说，你来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李微末，不如我们试着恋爱怎么样？

我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说，不怎么样？

怎么？你不喜欢我？他也夹了一颗花生米。

喜欢就要恋爱吗？我又夹了一颗花生米。

当然了。他看着我，这次他没有笑。那样的眼神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我离过婚。

这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吃惊的看着我。

我为自己夹了一块鱼，我最喜欢吃鱼了，从小就喜欢吃，可是那一刻我觉得鱼一点儿都不好吃。

没关系啊。他笑了。

我没想他会这么说。真的。我都快要被他感动了。

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

他没说话，温柔地看着我。那样的温柔让我不舍得打断。

因为癌症。我想我要哭了，我最爱的男人把我丢掉了。

他不说话。这在我意料之中。

对不起。我们同时说道。然后笑了。

我说，如果我没有离过婚，如果我没有得过癌症，我想我会喜欢你。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我不信。

为什么？他温柔地看着我。

不为什么。我说。

就因为你被抛弃过？

我不知道。我说，从我决定接受离婚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我决不允许自己再经受一次那样的伤害，也决不允许自己再去拖累一个我爱的人。

就这样？他问。

这样还不够吗？

那天，我们两个站在公交站牌旁边打赌谁的公交先来，结果，是我的先来了。我跳上车，跟他道别，他说，李微末，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是吗？那生日快乐。谢谢。他笑着说。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跟他的相遇不是缘分，而是恩赐。

那天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也没有再聊过微信。

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他微信动态里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有一天，你愿意相信我，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害怕被伤害，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因为害怕拖累别人而委屈自己，而我，又刚好单身，我依然愿意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