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1953年出生的,家里排行老五,前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后头有一个妹妹,一家人就住在一幢两层小楼里。小楼前面围着个小院子,大概十来步长、宽,院子里有颗枣树,一家八口人,就在这个上下四五十平方的空间里腾挪。
她的童年就是在田间地头转悠,割猪草,喂猪、喂鸡,帮着外婆做些家务,家里就靠几分田地过活,八口人,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滴油腥。小时候想读书,外公不让,偷偷地编了几双草鞋,买了几个钱换了课本,跟着老师学,只可惜前后只读了几天书,就中断了,不然的话,天资聪颖如她,别说是大学了,太学都上了!!(后来又改成了博士)
母亲年轻时手脚麻利,到了能挣工分的年纪,干活在胜利大队是出了名的,这中间外公过世了,她在腊月冬日脚踩在冰凉的海滩,参加了大半年的围海造田。青春的唯一一抹亮色,是参加革命文宣队,到四里八乡载歌载舞了一番。然后父亲就上门提亲了,据说那时还有一个小伙,只是家境不如父亲家,尽管是革命文艺女青年,但还是屈从了。
父亲是个老实人,老实的有点木讷,订亲之后的第一次见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块田的收成不错!嫁过来的这一户也是平常人家,父亲是老大,除了下田外,没有别的手艺,两口子住在一个”L“型的小房子里,卧室正对着大门,中间隔着一个前堂,前堂靠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墙后就是一个小厨房。过来的一年后我姐出生了,父亲有点不高兴,隔了四年,赶上计划生育,东躲西藏外加108块大洋,生下了我,一家四口躺在一张床上。
再后来,她进了村里的纺织厂,高噪音、长时间、三班倒,又从牙缝里挤出一点钱,摆了几桌请村里包工头吃饭,那时候农村想赚钱无非这几条出路:进厂、学门手艺,手艺大多是泥水匠、木工,几顿饭后,他就带着一把新买的泥瓦刀去了上海。父亲做了泥水匠的几年里,家里多了进项,没几年向村里批了块地基,一家人住进了二层小楼。只是家里始终是留母亲一人,父亲只是农忙和过年的时候回来。
母亲有点专制,家里、田里、厂里母亲十几年围着转悠,很少有歇下来的时候,脾气就更不好了。这个事儿她说横着做好,你非要竖着做,她不把你摆成横,不罢休。记忆里有一年的夏天,比较热,我在阳光铺着席子就躺了下来,她”掐指一算“ ,位置不好,不凉快,就开始作法,文武并用,最后以她胜利为终结。专制政策自上而下无一幸免,这对我和姐的性格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母亲很节俭,发了工资,父亲汇来了钱,都作了定存,只留一点余钱在家,但家里总有个什么要紧的事儿,学校要交费,家里有买了啥的,这时就到我出场时,让我亲戚家借钱,好在是我从小就比较黑,不然就能看到小小的脸上涨得通红。到了蔬菜繁盛的时节,出茄子,三餐都是茄子,中午烧了三碗茄子,可劲吃吧,利用率最高的是豇豆,从小吃到老,到干瘪了,就吃籽。她对自己也省,难免了的头疼脑热,都不去医院,遣我请来了外婆刮痧,仿佛刮痧包治百病,头疼、乏力、肚子痛……区别是那蛇状的纹路不同的走向,只是临老了,开始惜命,还是肯去医院。
母亲很有”信仰“,基本上儒释道全上,不消说去那些传统庙宇与菩萨节庆,还有算命这种传统手艺了,间或还有些新出的通灵人士,我的家乡是片神奇的土地,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些某某神人托梦、托生、托话的通灵人士,然后这些”信仰“粉丝团就赶去朝拜,还会去那些刚“出道"的乡村小庙捧场,再怎么节俭的她,这时候的敬献是不去计较的。她在四五十岁就做好了她的老年职业规划,学个十来本”经“,和一群老太去一些个”先人祭祀“之类场合念经,从早到晚,一场下来能个三五十元的收入,再加些毛巾、饼干、水果,算是”老有所为“。
母亲在我小时候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太阳星“、”文曲星“之类云云的,总之是前途光明的,到目前还是”星光黯淡“,有时会想不知道我从她肚子刚出来时,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她,又是什么想法?估计什么都没有,人要到一岁多才会叫妈,母亲说我学会说话更晚,大约是为了把妈妈记得牢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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