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霜降,夜不能寐,勉强睡了一会儿,梦见灯火村西南湖的白杨树失火了,“嘭嘭嘭”几声,炸裂的火团滚到了围沟那里。我急忙从山芋地窖里取出存款,呼叫家人弃村逃命……
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真实与虚幻,往事与未来,体验过的惊喜和挫败,不由自主的担忧和期待,总会交织成“梦境”这部电影在夜晚独自放映。
今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路过本市的小河沿,新开了一家素合缘圆包子铺,买了只豆沙包尝鲜。一口咬下去,糯糯的甜甜的;再一口咬下去,好熟悉的家乡年味儿;第三口的时候,浮现了我大娘的身影。仿佛就在昨日,我大娘刚蒸好了一笼豆沙包,邀请我品尝,笑眯眯的说:“使劲吃,吃了再拿,这么多呢!”
我大娘,就是我爸爸的大嫂子,她二十来岁嫁到王家,当时我爷爷已经过世了,我二大爷我小姑我爸爸都只有十多岁。我奶奶无依无靠,拉扯五个孩子,在那个草根树皮都寻求不得,喝热水都是奢侈的年代,我大娘从不曾对老的小的恶言恶语,她真正是做到了长嫂如母。
于我而言,长我四十几岁的大娘有点像奶奶辈,我童年有个不雅的嗜好,喜欢摸人奶子,睡着了我谁都不放过,只要搂我睡觉无一幸免,醒着的时候我就只敢挑我妈,我大娘下手,我奶奶太老了太干瘪了,兴趣不大。幼小的生命降生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母亲的胸膛是最安全最舒适的避风港,臂弯阻挡了外面的风雨雷电。在我追鸡撵狗的儿时,家人时常斥责我懒鬼,馋猫,废话多,缺根筋。我大娘对我只有赞美,期待,疼爱。在她眼里,她小侄女就像是白天的太阳,夜晚的月亮,照耀着这个蒸蒸日上的大家庭。
我大娘曾有个女儿,可惜夭折了。她把这份爱给了我和堂姐,我大娘叹息我姐不去读自费高中,说:接个丫特啊,阔惜了!语气是一路下滑调子:54321。我大娘留我吃饭不成,也会说:接个丫特呢!语气是一路上升调:12345。
我大娘就像是全家人的棉花,暖暖的软软的,她从不跟人争,也不出去溜门子。她一生中最大的洋相就发生在打谷场上。那天全家总动员给麦子脱粒,我大娘负责砌草堆。有人叉草给她,她就往那里一搁,大约窸窸窣窣堆了个把小时,瞬间草堆华丽丽的坍塌了。我大娘狼狈的滚落下来,被掩埋进了新麦秆里,家人急忙把她翻出来。我大娘浑身是草,模样甚是滑稽,大伙哄堂大笑一番,我大娘也跟着咧嘴大笑。从此,她两小叔子经常会打趣,说我大娘太实在,不懂变通,她也不怪罪。
我奶奶八十多的时候,我大娘也六十多了,我大爷大娘和奶奶睡一个房间有五六年,白天昼夜随叫随到,伺候婆婆里外周全,就好像阳光空气。那时我才二十左右,习以为常了家人的团结和善良,连句赞美和肯定的话都不曾给大爷大娘。
我爸爸排行最小,却最先病倒,反反复复近二十年,最终昏迷不醒的那天,我大娘站在人群里,讲述她来王家那年,我爸还是她的跟屁虫,她把手一抬,说就这么点高,跟她后面去捡山芋干,人家还以为是她儿子呢!几十年咣当咣当就过去啦!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别过头去低声啜泣,我心头慌了起来,感觉到家庭这堵厚厚的围墙裂了条缝。我爸走后三年,我大娘也走了,叔嫂俩最后的归宿离开很近,离我爷爷奶奶也很近。
此生的缘分,都有定数,限量供应。或深或浅;爱与不爱,都在那里。来生,大概是不会重逢的。我的大娘,一生朴实无华,人淡如菊,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今生她那么纯良,此时一定在天上做仙女咧!
2018.10.23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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