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森微光,在Z城一家中等企业做业务员,每月领着微薄的薪水,租了间公寓,目前单身,但由于我身高185,样子还不赖,因此家里常有女子光顾,与我手忙脚乱地爱了一个晚上,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夜凉如水,我对着电脑整理表格,右侧是窗,窗外是三层楼的风景,灯火朦胧,人声嚷嚷,一派市井繁华。有时我觉得这片繁华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触不可及。
月亮出来了。大排档,一个女人盘腿而坐,一手夹烟,一手端碗喝酒,看样子是白干,大排档不喝啤酒喝白干,并且一口烟一口白干喝着,节奏分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看不清面貌,想来很美。她孤身一人坐着,却给我一种感觉,她面前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奇怪。
没有月亮,灯光比月光亮的多了,文档多且乱,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转眼望窗一眼又看见了那个女子,换了一身装束,孤身一人喝酒,她在等谁呢?两夜了,也许是失恋了喝闷酒,我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工作。
洗漱完坐电脑前,这回特意往窗外看,第三天,总该不会再喝了——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并且这回我还看见她的面容。她仰头往我这里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我竟有点惊心动魄,连忙别过头去,一瞬间我看见她的样子了,是那种让我心跳加速的美,有一种《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女主角的感觉。
第四天——第四天她没有来,往后几天也是。我竟有点失落。
礼拜六陈汉生喊我喝酒,下车步行时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当时有点心悸,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我环顾四周,离我最近的人是路边卖甘蔗的大叔。究竟是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到酒吧我跟汉生提起这件事情,没想到他一下子收住了笑容,凝重地说:“其实我刚才就想跟你说了,你一过来我就看见你双眉间有点黑气,最近别是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有吗?”我打了个哈哈不以为意:“可能是没睡好。”
“希望是这样吧。”汉生和我碰了一杯:“你一个人住,有什么情况立马跟我打电话。”
“好。”我一口应承。
汉生是抓鬼陈家十六代传人,从小学习奇门遁甲,风水堪舆之类的,我虽然不信这些,但还是听了他一言。没想到这一言救了我一命。
大排档她之前坐的那个位置是空的,我看着那个空的座位,站在路边抽了一根烟,扔掉烟头踩熄准备上楼。
“能借我一支烟吗?”
是她。我惊诧转身,离得近了,她的美愈发逼人。
“怎么,不愿意借么?”她咯咯笑了一声。
我回过神手忙脚乱从裤兜里掏出烟,打开盖递予她。
她盈盈笑着从中抽出一支,噙在两片红唇之间,轻轻地叼着。
我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烟,凑近她闻到淡淡的香水味。
她微微低头点着烟,深吸一口,随即仰头轻轻吐出来,没有说谢谢,没有再看我。
自始至终我的心砰砰跳着,一句话也没有说,望着她离去的曼妙背影,我居然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要不要喝一杯?”
她听见了。她回了头。她朝我轻轻一笑。
二
我们喝了许多杯。
四周是人声喧哗,灯火辉煌,两人相对而坐,聊了书籍与电影,谈了人生与理想,内容却全然忘却,只记得吐槽了喝的酒里掺了水,整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罢工三天的结果是车费涨价一块钱;有时我讲了笑话她会哈哈大笑,有时她饮完一杯又会媚眼如丝地看着我,那目光像看着一个深爱的伴侣,我搜肠刮肚,讲遍了想起来的所有奇闻异事,不过我却没有问她为什么连续三天都在这里喝酒。喝完以后,我们顺理成章的去了我家,倒在我的床上。
她解我的衣服时,我的脑袋乱糟糟的,发胀发热,一个念头在脑海挥之不去:要不要问她叫什么名字。不,不必了,第二天早上她就消失在人海里,永不再见,知道名字然后遗忘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样的夜晚只有一次,忽然心酸了。我在她的生命里算什么呢。
“在想什么?”她看出来我不开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冲动地对一个陌生人说出“我爱你”。
“为什么是我?”我问。
“什么?”她顿了一下,随即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
“我喜欢你健硕的身体。”
我沉默了一会。
“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有什么故事。”
“不如我们下去再喝我慢慢讲给你听?”
“今天就不喝了,改日吧。”我的手不老实地在她后背摸索。
她没有回答,笑骂了我一句,忽然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就在气氛变得火爆起来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以为是公司的事,暂且停下手中动作接起电话,眼角余光看到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床尾某处。
“看完短信立刻删掉。”是汉生的电话,并且说完就挂了。
我点开短信,手机上面赫然显示:“快逃。”
我悚然一惊。快逃?为什么要逃?同时余光注意到她的眼神好像对空气示意了什么,那感觉就像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不太好。”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凑过来问。
“公司打的电话。”我佯装镇定快速删掉那条短信,紧接着另一条短信飞快地被发送过来:
“她是鬼。”
整个后背的汗毛竖起来了,酒瞬间醒了大半,忽然觉得冷嗖嗖的,仿佛有人朝我的脖子吹气。
“你在看什么东西?”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没什……”抬头的一瞬间,我感觉空气中有股波动向我袭来,我又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跟那天的感觉一模一样!
啪的一声我的手机被撞掉了,我还没有来得删短信。
她眼疾手快地捡起手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冷气从我脚底板直冲脑门,自救的本能让我的肾上腺激素飙升,快速观察四周,脑海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从窗户跳下去!
“谁给你发的短信……窗户!拦住他!”
人高马大的优势一下子出来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窗户那里,从三楼狼狈地跳下去,幸好一楼有个蛇皮天蓬能提供阻力,不过我宁愿摔死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风呼呼地响,跳下去的瞬间我在想:“她让谁拦住我,难道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砰砰砰——伴随一连串的碰撞声,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我连滚带爬全身只穿了一条内裤疯狂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三
本来我以为跳下来就没事了,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我陷入深深的绝望与无边的恐惧。
一辆奥迪紧急刹车停在我身前,接着汉生的脑袋从车窗露出来:“快上车!”
一股暖意涌上我的心头,顾不上旁人惊诧的目光,我打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大口喘气的同时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她是鬼?”
“那天喝酒的时候,你身边坐着另一个“人”。”汉生从后座拿出一套衣服扔给我。
另一个人!我骇然了,边穿衣服边想,那天明明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喝酒。
“你能看到他?”
“不能,但我能感觉到,他就一直在你身边坐着,我当时没有告诉你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许那人只是碰巧逗留了一会,但我多了一个心眼,每晚从你家楼下经过,今天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虽然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但我怕你鬼迷了心窍不肯走,发完快逃那条短信后又加了一句。”
也就是说,汉生不知道她是不是鬼。但究竟是什么东西撞了我,她最后一句话是在和撞我的东西说话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两个是一伙的?她接近我又是什么目的?
刚才的跳楼加狂奔让我的心跳骤快,喘匀了气,只感觉头痛欲裂,好在汉生就坐在我身边,我安全了。
“别动。”
“你说什么?”我好像听见汉生在说话。
“今晚先去我家睡一晚吧。”汉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然后他给了我一个眼神。
我汗毛瞬间竖起来了,一下子挺直身子,发生了什么情况?我惶恐不安地看着汉生。
汉生正襟危坐,眼睛看路目不斜视。
我更加慌了,到底怎么了?
“坐好别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汉生的嘴巴没动,声音却从嘴里发出来:“你背上趴着一个人。”
我头皮发麻,如坠冰窟,想到我背后趴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脏东西,全身的肌肉都软了,想动也动不了。
“我没有带法器,只能用血把它逼出来……”汉生用微弱的声音说,突然一声爆喝:“低头!”
血雾当头向我罩来,汉生咬破舌尖朝我喷出血雾。
我的身体却爆发一股蛮力,不受我控制地张开胸口往汉生身上一扑,双手死死的扣住汉生的脖子。
车子立时失控左拐右拐,汉生的血没有喷到我背后的那东西,反而被我掐紧脖子,我心里无限惶恐,无论我怎么吼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无论我怎么挣扎,却控制不了一寸肌肉。
汉生的脸近在咫尺,脸涨的酱紫,目光死死地看着我脖子后面,他的腿使劲蹬着,手渐渐无力地捶打我的后背。
我的身体被控制了,而且眼看就要把汉生掐死。
“轰——哗啦。”奥迪一头往沟里滚去,翻了几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快被颠散了,头上有血淌下,流进了眼睛。
我躺着,挣扎着,努力推开挤压我的车座,嘴里喊着:“汉生,汉生……”
没有应答。
远处有人声传来,是来救我们的吧,就快得救了,我扯出一丝惨笑,只希望这噩梦快点结束。
120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人们的脚步声就在车外。
而让我陷入无边绝望的是,我又被那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大脑嗡的一声,意识逐渐昏迷,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四
恍惚若梦。
梦里我轻飘飘的,周遭的事物也朦朦胧胧。我看到穿白大褂的人从一辆白车上跳下,拉开急救床,然后昏迷的汉生被抱到车上,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满脸焦急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在说什么,是在喊汉生的名字吧,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个年轻人是谁,只觉得他非常熟悉,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哀伤……不,不是哀伤,是伪装。因为他在纷乱中看了我一眼,那恶毒的一眼让我浑身颤抖,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明白:那是我!
不,那具肉体是我的,鸠占鹊巢,我的灵魂被撞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过分,钻进我的身体对汉生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你要主宰我的人生吗?我被踢出局了吗?
怨恨,暴怒的情绪在我内心滋生。
我拼命的大吼大叫,在人群面前辩解那不是我,可人们却把我当空气,仿佛什么也看不到,那个“我”躲在人群中冷笑。
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做什么,我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急救车开走了,那个“我”头上也缠上白布跳上车。
汉生落入他的手中了吗?不行,我得把汉生救过来,想办法告诉他事实,然后,把那该死的东西赶出我的身体!
急救车一路鸣叫,我尾随飘到了医院,阳光普照,穿过我,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
经过一番治疗,汉生躺床上,虚弱得睁开眼睛。
“汉生,汉生!”我对着他大喊。
他警惕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看不到,也听不到吗?”我快绝望了。要怎么样才能给他提示?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纸和笔,我灵机一动,打算拿笔写在纸上。
跫声,门开,那个“我”以及那个女人一起走进来。
“汉生,感觉如何了?都是我不好,把你搅进这件事来。”
“没事,我应该做的。”汉生虚弱得回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是栖空,季栖空,听说我受伤,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季栖空向汉生致以慰问,汉生点头作答。
看到那对男女,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故意出现,制造露水情缘,然后趁机让他的男人住进我的身体,从此双宿双飞,快活一世,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那一夜她口中所说的“我喜欢你健硕的身体。”是真的。“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也是真的。真的讽刺。悲凉之意霎时填塞我心。
就在我摸到笔的那一瞬间,“我”起身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递给汉生的同时,又递给汉生一件小东西。
汉生看了骤然变色,把纸揉成一团攥在手里。
纸上写的是什么?我意识到对我来说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可惜我没有力量拿到那团纸,看到纸上写的字。
两人坐了一会,离去了,出门时季栖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去喊汉生。
凑到近前,汉生已经脸色苍白,头歪在一边,死去了。
我惊怖异常,“我”究竟在纸上写了什么,竟然把汉生活活吓死?
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天塌下来了,我的身体渐渐消散于四周的空间。
我要灰飞烟灭了么……
不,还有一丝希望。
望着床上躺着的汉生,我心里默念:对不起兄弟,我要借用你的身体抓到那两人,给你报仇!
然后,我朝汉生的身体拼命撞去。
砰——就像撞到了一个看不见的玻璃,我被狠狠地反弹回来。
汉生的脖子处发出淡淡的金光。
我愕然了,汉生的护身符不让我入侵么?
我不死心,这一次,我用尽了全力,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要钻到汉生的身体里。
我不顾一切地往汉生身上撞去,电光火石间,汉生猛然睁开了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什,对准了我,嘴里念念有词。
撕裂的剧痛瞬间把我淹没,我发出凄厉的惨叫,医院的灯闪了两闪,爆炸了。
汉生原来是装死,他在积蓄力量对付我。
不甘心啊!我的形体不断在空气中变形,最后破碎成粉尘。
那张皱巴巴的纸轻轻地落到了地上,宛如一只枯叶蝴蝶,纸上写着四个字:“小心有鬼。”
(完)
陈家永,手机17638438946 QQ89464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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