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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傍晚,邻居刘阿姨兴奋地来到我家的门前,与老妻在亲密地交谈着。站在远处的我,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话,但从刘阿姨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似乎有件好事供老妻分享。
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刘阿姨离开时留下的“我说不会错”这句话,让我听得十分地清楚。带着好奇的心,老妻回屋后我急切问她:刚才在谈些什么?老妻模仿刘阿姨的神情对我说:刘阿姨最近用家人穿旧的那些羽绒服,整理送至针织店拆除外包线,取出里面的羽绒,羽绒若不足由针织店添加,做了一床约三市斤左右羽绒被。她说,睡觉时盖在身上,既轻便又暖和,是御寒越冬上乘的床上用品。最后她用肯定的语气力劝我们,也做一床羽绒被,这样既没有浪费旧的羽绒服,又节省了五百元上下的资金。
转述刘阿姨的话语后,老妻主张我们也效仿刘阿姨的做法,为家中添置一床羽绒被,好好体验一下二千元左右羽绒被子的感觉。我知道,老妻的主张多是为我考虑的,因为我最不愿过冬天,怕冷几乎成了我的代名词。然一想到二千元的被子,虽有点不舍,但还是咬咬牙同意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我,想到日后自己也有一床羽绒被来护暖,心里自然感到很高兴。但是,也让我联想到那些与棉被有关的辛酸和凄楚。
父亲在世时曾多次对我说过,我的小姑奶(他的妹妹)命运多舛。新中国解放前夕,小姑奶不到十岁,就做了邻乡刘家的童养息。被收养在刘姓家中,经年累月受到他们的非人虐待,吃不饱穿不暖,且承受着不堪重负的活儿。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六岁,与刘家大她一岁的儿子成了婚。婚后的小姑奶心想,有了属于自己的男人,定将少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从此便有了生存的依靠和希望,日子也将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谁知时隔不到两年的一天,因时局动荡不安,她的丈夫被国民党抓壮丁远离了家园,使本圆满的家庭支离破碎,留下了她和刚满一岁的儿子。携儿孤守在家中的小姑奶,日子虽然每况愈下,但曾与丈夫互敬互爱之火,仍然在她心中燃烧。天天盼月月盼丈夫尽早回家,继续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然而一年两年过去了,直至孩子到了五岁时,这其间她日思夜盼,借巫婆托梦,可怜的丈夫依然杳无音讯。只好抱着一丝的希望,站在村口的老树下小河边,目不转睛地朝着大路的前方张望,满心地期盼亲人在向村庄走来,向她走来……
被眼前的生活所迫,在左邻右舍长辈的劝慰下,她身背一床破棉被携着五岁的孩子,走上了寻找丈夫的旅途。从小没有出过门的小姑奶,自乘渡船过长江之日起,走羊肠小道,越丛山峻岭,蹚山涧溪流,风一程雨一程,边挨户乞讨边沿途打听丈夫的去向。最不堪入目的是身上的棉被,常铺在石桥的洞内、草堆的旁边、屋檐的脚下,供母子俩度过每一个夜晚。遇上了风狂雨骤冰天雪地的天气,棉被被恶劣天气疯狂地侵蚀,脱落成干瘪的驱壳,剩下的仅卷缩成团装入一只箩筐里。尽一路呼天喊地找不到丈夫,但母子俩仍视破棉被为救命的稻草,不离不弃休戚与共,直到抵达江南大山深处的旮旯里,遇上了同情她们母子俩山村身体羸弱的单身汉,她的人生似乎来到了转弯处。同时,那日晒雨淋的破棉被,也走到了没落的尽头。
小姑奶身背破棉被寻找丈夫,那是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然而,处在太平盛世的父亲,棉被也没有体面地尽到责任。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每到秋未冬初的季节里,父亲和生产队其他社员一道,肩挑棉被和劳动工具,到江南深山及内圩河湖,借宿在那里或打柴或挑土筑堤。而肩上的棉被,表层的网状细纱业已脱落殆尽,露出黄中带黑的色素,像忍饥挨饿的老人脸庞。整床棉被多处打上了补丁,皱巴干裂摁不出丝毫的弹性,生硬板结。每次完成任务返回家时,父亲都说睡在工地盖上自带的棉被,很少有保护肉体不受寒风侵袭的效果。尤其是到了夜间的凌晨时分,被窝里的两条腿如同被冷水浇透了一般,遇到必须起来方便时,整个身子积不了热的能量,难能御寒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看着父亲话中愁眉紧锁的表情,在一旁的我们,也只好陪着他露出了无奈状。
而在我的记忆中,也没有逃脱因棉被而带来的恼怒。初中毕业升入高中时,学校规定住宿的我们必须自带棉被。入学的前几天,我便向母亲提出,携带家中那床像样的棉被。然母亲听后脸上当即浮现了愁云,继而给我的回答就是不同意。为这事,我以抗拒入学为由,与母亲大吵了一架。后来在父亲语重心长的劝说下,我才慢慢地妥协了他们,只好将一床使用多年的棉被捆绑打包,背着它悻悻地走出了家门,进入了高中的求学生涯。晚上班级自习结束后,回到由多人睡的大通铺上,一阵阵凉风钻入棉被的罅隙里,禁不住全身瑟瑟发抖,但也成为了我战胜困难的契机,知道了苦乐是人生的孪生兄弟,缺人就成了世俗中的短腿。
眼前这床簇新的羽绒被,质地柔软、富有弹性,外形周正。夜间盖在身上,轻盈、亲肤、和暖,温暖着每一个寒凉的夜晚,更温暖着我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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