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叶浮生
烟雨南朝乱 第五章 南卓
天牢和乱葬岗之间有一段距离,若是用正常脚力,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年少时她曾和胆子大的小伙伴从京城谋划去过乱葬岗,不过才看到篆书所写的几块碑文,就吓得一溜烟儿跑了回去,而今她倚着这只坏腿,身上背着一块儿重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坟场,这速度岂止慢了一半。
她一面缓步走,一面双眼不停的逡巡。说来,她背上的子怜还并没有真正死去,只吊着微弱的一息,不近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仿佛死人一样,至于她,根本没有染上什么时疫,脖子上的红疹是自己沾了伤口上的血随便点染上去的,她摸准了人们对时疫的畏惧,也知道天牢之中将死之人命如草芥,决定赌上一把。此刻,她默念着几种药理,想要在这山林间寻到几味能够假死闭气的草药,也好躲过这最终一劫。
头顶的太阳真是毒辣,这还没到盛夏,灼灼阳光已经肆无忌惮的掠夺人间,山林里树叶晒得有些卷曲,靠近道边的树更是晒得树干发烫。孟子吟今日并未吃饱睡足,被太阳一晒,更是觉得自己双目一阵晕眩,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她斜眼偷瞄后面不远处的两个瘦高个儿差役,这会儿也是哈欠连天,让他们来做这等奇怪差事,两个人心底自是极不情愿的,只盼着下午能走到乱葬岗,他俩也好刺出一剑送这个拖累上西天,也算的二人功德圆满,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言碎语,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树林里风声在悄悄变化。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几个寻常百姓打扮的人,已经一路跟着他们很久了。此时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准时机,便从灌木从中悄悄出来,向那两个差役背后围拢过去,那两个差役还没有丝毫察觉,便被一刀结果了性命。
“子吟!”
背后有人叫她,孟子吟猛然回头,待她看清了来者是谁,她终于舒了一口气,放心的双眼一闭,晕倒过去,意识模糊之前,她听见有人在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只不过她的眼皮沉重,怎么都难以睁开。
当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早已不是乱葬岗那种荒凉的景象,入眼处是紫色的帷幔,手摸到的是绸缎的丝滑,随即她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子吟,你终于醒啦?你知不知道你躺了多久,整整三天,三天哎!我以为你活不了了……”
一连串的疑问加抱怨,让孟子吟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病人。
子吟没理他,开口问道:“子怜还好吗?”一出口的声音自己听了都害怕,沙哑地仿佛八十岁的老翁。
“你放心,子怜还好,只是暂时没有醒来。公孙府专为老太太料理身体的高郎中正在那边瞧着呢。”
孟子吟听到小妹没事儿,心下稍感放松。
“南卓,谢谢你。”
“子吟,我看到金银花和当归,就立马明白你有难,老早就派人去守着了,我们之间不用称谢。”南卓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眉眼都是弯的,洁白的牙齿露出来,让人想到“可爱”这个词。
孟子吟看着这脸上尚带着几分稚气的男孩,高兴之余,却在心底泛起几缕隐忧,只是此时,她还有更为要紧的事。
“那孟家呢?”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孟家……”南卓迟疑着,但瞥到孟子吟询问的眼神,他还是缓缓开口道:“孟家,已于昨日午时,被,满门抄斩……”
“此话当真?”孟子吟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千真万确。”南卓叹息着。
孟家上下有一百多号人啊!!!虽然不是自己的至亲,但也是给予自己栖身之所,让自己有所依靠的地方,怎么会?这是自己曾经想过的最坏的结局,但是突然知道了,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南卓,帮我准备马车吧!”
“怎么,你要离开?”
“我得赶快离开,绝不能连累你。”孟子吟语气很坚定。确实,在这里多待一秒,就越有可能让公孙家受到牵连。
“子吟,我不怕被牵连。”
“公孙家会怕。”
“归根结底,犯事儿的是太子,帮扶太子的是孟家,你是孟家外族,不至于苦苦相逼吧?”
“皇上的雷霆手段,明摆着要赶尽杀绝,你觉得他会放过我?”
“可是……”南卓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急匆匆跑来的小厮打断。
“公子,老爷说有衙役到府上问话,说是有个衙役出外办差被杀,仿佛在案发现场,有,有公孙家的物件……”
“什么物件?”
“好像是个剑穗子。”小厮嗫嚅着。
“谁家剑穗子还不长一个样子?还分什么公孙家和别家!”公孙南卓少年心性,此时气血上涌,整张脸都泛出些红色来。
阶下小厮低低道:“您的剑穗就和吾等不太一样,上面绣着公孙二字。”
南卓心下明白,公孙家的亲族们随身佩戴的武器上往往会有公孙二字,一来彰显气派,二来也不容易弄丢,可是那日营救,他根本没有佩戴随身的宝剑,就是怕出什么叉子,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他一时间有点儿疑惑。
“老爷怎么回?”
“老爷说,穗子是公孙家的东西不假,但最近家里有恶奴过世,家中派人把尸体送到过乱葬岗,许是那时遗落下来的。那衙役听了以后,就没有再纠缠了。”
南卓摆摆手让他退下,而这边孟子吟已经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她斜倚在床边,拽过椅子上放置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拜托你待会儿帮我把子怜抱上车子。”孟子吟的嘴唇依旧泛着惨白。
“子吟,那人已经走了,你还担心什么?”
“拜托了。”孟子吟没有接他的话。她心里太清楚,刚才那个小厮来回话,不过是公孙家的长辈来给南卓和她演的一出戏罢了,朝廷二品大员的家中莫名其妙的住进这么两个通缉犯,不紧张才怪!只是当下,孟子吟实在不忍拆穿,她此刻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
“子吟……”南卓的神情变得悲戚起来,十五岁的少年眉头微蹙,“我们的……”他舔舔嘴唇接着道:“我们的婚约,就不算数了吗?”
孟子吟最担心的话,还是被他说出来了。
“我的父母已经过世多年,上一辈人的约定,你就当他们是一时冲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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