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鱼妄
图片来自堆糖
我喜欢你。
这是就算大声说，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的秘密。
01
李维多想，今天出门之前应该先看看黄历的，那上面一定写着“今日不宜出门”。然而即使看了也没什么卵用，在这件事情发生前，他压根就不相信黄历。
他在横跨马路的时候，一辆极速而来的吉普车撞断了他的肋骨，巨大的冲撞力把他抛向路边的围栏，重重地撞在其上。
开车那人似乎也发觉他伤得挺重，所以头也不回地溜了。李维多如只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很痛，他想张口呼救，可是喉咙里都是血，像怎么吐也吐不完，只能“咕咙”地发出类似水泡模糊不清的声响。
大晚上的，这条路本来就少人，如果不是赶时间，他也不会选择走这里。正因为少人少车，他才作死的横穿马路，现在果然要死了。
今天，他要去“香克斯”，那是一家平价的酒吧。本来他对酒吧那样噪乱的地方没啥兴趣，但是周朗那个臭小子却在手机里得意洋洋地告诉他，他约到了秦可，那是李维多整个高中都暗恋的姑娘。他说，如果李维多不去的话，秦可那朵鲜花可指不准会花落谁家了。
挂上手机，他甚至都看到了周朗那个花花公子猥琐的面庞。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跑了出来。特么的，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的话，周朗就算是约到了林志玲，他也绝不会踏出宿舍一步。
也许是鬼差的失职，也许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差，从李维多死了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些传说中的人物。每天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来来回回。他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在他们面前做各种怪异的动作，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看到。总之他被世界遗忘了。
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他看到了安利亚。她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站在雨中，惊骇地看着他。
02
她见鬼了！这是安利亚的第一反应。
视线所及处，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脸色苍白的少年，他抱着双膝卷缩在墙角。仿佛感觉到安利亚的视线和不安的情绪。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雨中的她，有些欣喜又有些诧异，试探性地问道：“你能看见我？”
一开始她以为她眼花了，可眼前的苍白少年，真的是他。那个曾经冒冒失失跟她表错白的人。他叫，李维多。
“我喜欢你。”少年鼓起勇气冲着长发飘飘的安利亚大声告白，深深一鞠躬，双手捏着粉红信封装的情书，高高的举过头顶。她愣了愣，却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信。
是个爽朗的男孩呢！安利亚心想。男孩剪着刺刺的平板头，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很令人舒服的香味，她喜欢橘子。
可是，安利亚清楚地看到男孩在抬头的那一瞬间，狂喜的面容慢慢凝固了。那表情像是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差别。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不断拍手起哄道：“在一起，在一起……”
在这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叫喊中，男孩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脸上亦火辣辣的，尴尬得不知如何下台。挠了挠他的平板头，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我好像认错了人。”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在所有的流言蜚语中，受伤害的永远是女生。所以安利亚毫不意外自己因为这事情成了校园里的笑柄。
走在校道的路上，总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掩嘴偷笑。不时有话语，落入她耳中。
“看，就是她呢！”
“维多、利亚，卧槽，他们还真有缘分。”
“缘分？！她倒是想，没听到吗？李维多都说了，是误会。她就一学习机器，书呆子，拿什么和秦可比。”
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一笑而过。
然而，几天前，流言的男主角，那个笑容爽朗的男孩死了。横穿这条马路的时候，出了事故。很惨烈的车祸，尸体都被压碎了，而当时这条路上的监控恰巧坏了，又没有目击证人，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捉到肇事逃逸的司机。
李维多，典型的横死。听说横死的人戾气都很重。
她不禁有些害怕。
放学回家，她是不必经过这条路的，今天，因为去帮阿姨买些东西，回来的时候想着绕路近些。如果她知道她会遇上这样的脏东西，哪怕要她多走双倍的路，她也毫无怨言，绝不会傻乎乎地跑来这里。
03
“你能看到我的对吧！”李维多看着在课桌上认真写练习题的安利亚，满脸期待地问道。
眼前的女孩身穿白蓝相间的校服，五官并不算精致，留着空气刘海带着一幅黑边大眼镜。她和秦可一样高瘦轻挑，一样披散着及腰的乌黑长发，可她不是秦可。她们是真的很像呀，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认错，闹了笑话。
女孩连头也不抬，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嗯哼，你不会还在为那时候的事情生气吧！”李维多想了想又说。女孩还是没有反应。他伸出巴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竟然真的眼睛都不眨。可李维多还是不相信，那天，那天她明明是看到了他的。
“我知道你是能看到我的，为什么要假装看不到呢！”放学的时候，李维多在长长的走廊上，张开双臂摆成一个大字，不死心地拦在安利亚面前。
而安利亚就这么径直地穿过他的身体，就当他是空气。事实上，他跟空气的确也差不多。
忽然间，说不出的失落。回过神，快步追上安利亚，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终归是不想太轻易地放弃。毕竟，这很有可能是世上唯一能见到自己的人。
双手插着口袋，他悠闲地走在安利亚身旁。夕阳在身后照得她的身影有些长。对，只有安利亚一个人的影子。
跟在她身边几天，他发现她很安静，似乎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自一人。他会跟她说很多有趣的事情，例如：他小时候被妈妈当女孩子打扮，然后被隔壁家的小孩表白啊之类的。尽管明白她听不到。但总觉得这样，两个人就都没那么寂寞了。
安利亚忽然停下脚步。“怎么啦？”他问道，顺着她的视线，他看到了周朗和……秦可？！
04
周朗很不喜欢在大街上和别人推推搡搡，尤其是和女孩子。秦可哭着，拼命地抓着他的胳膊，他却满脸不耐烦地推开她。一次又一次。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他毫不怜惜。
周朗知道，此刻，他一定显得很凉薄。可是没办法，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她们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因为他毫无掩饰过，甚至从来没有说过爱或者喜欢她们，只是稍微对她们表现一点好感，她们就奋不顾身地扑上来。说白了，还是因为这张脸。
想到这里，忽然有点烦躁，手上的力度大了些。秦可一个踉跄，失去重心跌倒在地。额头狠狠地撞在水泥地上，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周朗想，一定没有人告诉过秦可，她披头散发，面容扭曲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疯子。“周朗，你会遭报应的。”她咬牙切齿，看他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报应！？周朗冷笑，他一直都知道他会遭报应，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子的。如果他知道，他宁愿这辈子身边都没有女人。那个和他从小一起穿开裆裤，追着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人死了。一切都那么快，让他来不及反应。可是，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呢！？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啊！
秦可走了，他背靠在墙上，点了一只香烟。香烟的味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只是吞云吐雾的时候，能让他纷乱的情绪有片刻宁静。就像此刻。
“周朗。”有人叫他。他侧过头，看到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的女孩。她说：“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他冷静地看她片刻，将烟掐掉。开口说了一句：“神经病。”
05
李维多实在很不明白，为什么世上的女孩都会喜欢周朗那个渣男呢！明明像他这样又帅又老实还专一的男生也很多的呀！好吧，是不多。
他坐在她房间的书桌上，看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下周朗的名字。安利亚盯着名字，愣了一会，随即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条蓝色的连衣裙。
这……这是要换衣服的节奏吗？李维多倏地一下，羞红了脸。转过身，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台外的一盆兰。
看，还是不看呢！心下有些纠结。不管了，他又不是柳下惠，凭啥美色当前还要求他坐怀不乱！再说了，看一看又不会怎么样，反正没人看得见他。
打定主意，心一横，果毅地回头，然而已经晚了。安利亚已经套上了裙子。拉上拉链后，才把裙子下面的长裤脱掉。
“我去，你也太神速了点吧！”李维多满脸懊悔，咕哝道。
当然，安利亚不可能会听见他的抱怨，所以她很快提了个包，就转身出门了。
李维多懒洋洋地跟在她后面。
林荫小道，一人一鬼，漫步其上。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薄云，干净而澄明。清风拂面，路边隐隐传来不知名的花香。
“你说，我如果还活着，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在约会？”李维多双手插着口袋，走在安利亚的身旁。除了他不是人这件事，一切都很美好，连气氛都恰到好处。
每天都有那么人横跨马路，为什么死去的偏偏是他呢！没有人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来到公园湖边的长椅，安利亚坐下从包里麻利地拿出纸笔。一边看着湖边的景色，一边执笔细细地描绘。
李维多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看着她认真作画的模样。湖边的微风，调皮地吹乱她的发。他伸过手，想帮她拢到耳边，苍白的手指却穿过了她的细发。他灿灿地抽回手，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告诉你个秘密吧！”似乎想要缓和气氛，他笑了笑说道。然而可惜这种尴尬的气氛，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女还是那么安静，只有铅笔划在白纸上“簌簌”的声音，安静到似乎与周边的树木花草融为一体。
最初见她，不是李维多把她错当成秦可的时候。而是，在这里，那时她也坐在这张长椅上，低头画着画。李维多沿着湖边跑步，他几乎每天都来，也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
有时候跑过她身边时，他总会想，那个女孩那么认真，是在画什么呢？湖边的风景么？那画里有他吗？可是，她那么安静，安静到让人不忍心打扰。
“如果有那么一次，有那么一次向你走来就好了。像现在这样，坐在你身边，问你画着什么呢！如果有那么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李维多叨续地说，说着说着却渐渐没了声音。
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他想。
06
她身边一直都跟着一只鬼，如影随形。
那真的是一只鬼吗？亦或者只是她自己的幻想，她的心魔。
他不存在，他是不存在的。安利亚告诉自己，她也拼命去做到了。那天，他在学校的走廊上拦住她，她硬着头皮径直走过去，结果她真的穿过去了。什么都没有，那真的只是幻想，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有多么开心。
虽然这个幻象很真实，甚至一直喋喋不休，可是自从明白他毫无害处后，她也就不再管他。
可是此刻，他却告诉她，他很高兴，在那个时候对她说了“喜欢你”这三个字，在他还能说得出口，在她还能听到的时候。那个时候，是指他将她错认成秦可的时候吗？
他还说，他看到她一个人在公园中画画，却一次也没有向她走来。不，他向她走来过的。在他表错白的第二天傍晚，他气喘吁吁地现在她面前，神情羞怯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情。”她冲他笑了笑，接受了他的歉意。
从那以后，他每次看到她在湖边画画，都会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可是，为什么她幻想出来的他，却说出了与记忆完全不符的话？
说不出原由，心底一点一滴慢慢被滋生的恐惧包围。她猛地望向身旁的他，那是她从来不敢直视的脸，那张苍白的脸庞，总让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
而那个夜晚，有她一直想要掩藏的秘密。那个秘密就是，她亲眼目睹李维多被车撞飞，而那个开车的人，是周朗。她最喜欢的人。
07
像周朗这样的花花公子，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会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不，其实他知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那种滋味。
小时候邻家的阿姨将李维多打扮成一个女孩子取乐，那时候的他粉雕玉砌，十分可爱。后来，有大人逗周朗，“你长大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呀！”他都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娶个像李维多那样的媳妇。”
大人们都当他童言无忌，可他却将这句话放进了心里。
他知道，李维多把他当兄弟，当手足，却永远不会把他当情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觉，会怎么样？会恶心的吧！
所以这只能是一个秘密，他一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如一团火球压在心里，时时刻刻炙烤着他。
长大以后，他交过很多个女朋友。他试图让自己喜欢上她们，可结果都失败了。他甚至嫉妒起了秦可，为什么她能够这么轻易地得到李维多的爱。仅仅是因为她是女生吗？多不公平啊！
那天晚上，他开了老爸的车，原本是打算去接李维多的。可是，透过玻璃车窗，他看到了李维多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很是亲密。
他知道那个女孩，她叫安利亚。维多利亚，多么命中注定的感觉，校园里都在流传着他们的流言。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
我喜欢着你，可你毫不知情。这种绝望的感觉像一只茧紧紧地将我缠绕，连呼吸都那么难困难，倍受煎熬。如果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我可不可以，不再喜欢……
一切都那么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撞飞了李维多。他坐在车里，惊恐而大口地喘着气。
他甚至……甚至不敢去看一眼躺在地上的李维多，他从没想过杀他，他只是想解脱而已，从那名为爱的深渊里解脱，仅此而已。
他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那个女孩却忽然跑上来，用力的拍打车窗。
她颤声说：“周朗，你记住，今晚是和我在一起的，我们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和秦可分手的那天，他又见到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戴着黑边大框的眼镜，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她说：“周朗，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她背对着夕阳，阴影投射在她前方。她整个人明明是站在光线底下，却像是笼罩在黑暗里。心里竟然对眼前的女孩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恐惧，他烦躁地开口说道：“神经病。”
她却笑了，她说：“周朗，你没得选择，因为你不得不答应。”
08
我喜欢你，就算大声说，也不会有任何人听到的秘密。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很快就会成为你了。
李维多站在镜子前，痴迷地看着自己。镜中的人却是长发及腰，穿着蓝色裙子。
安利亚，我喜欢你哟，喜欢你所有的一切，喜欢到想要成为你呢！
你喜欢蓝色，我也是。你喜欢吃草莓布丁，我也是。你喜欢周朗，我也是。
因为我就是你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