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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大火之谜:从那人那书引发的蝴蝶效应,到马尔克斯的香蕉皮(下

张爱玲大火之谜:从那人那书引发的蝴蝶效应,到马尔克斯的香蕉皮(下

作者: 九鸦文化 | 来源:发表于2018-12-16 15:40 被阅读10次

    (舞台剧《张爱玲》)

    8

    据说,张爱玲有一次高兴,曾经给过夏志清电话号码,但夏志清没敢打过去。

    然后等后面夏志清再跟她要新号码时,她就不肯再给了。

    据说,张爱玲曾很少拆看夏志清的信,看了也会随手丢失。

    所以经常帮张爱玲要稿费的夏志清,就经常会请总编带一封信给张爱玲,期待她能够打开。

    连请她吃饭,她都不肯赏脸。

    这是夏志清经常讲到的事,就是在课堂上也会经常讲,这弄得他的学生们,动不动就要告诉别人,就仿佛这也是极荣耀的事。

    那可是张爱玲啊,她果然高不可攀!

    夏志清说的请吃饭,指的是1967年的那件事。

    当时他带着女朋友,台湾作家于梨华到纽约拜访张爱玲,张爱玲起先答应去吃饭,但后面却又不去了。

    于这事,夏志清后来在书信集按语中曾说,虽知道她脾气怪,但对于她的不肯赏光,我也不免失望,而在采访中,他则笑:“我的面子不够大。”

    张爱玲何止是这样,她求别人的时候,不但会热情一点,也会知道送一点小礼物,但她对于一直帮助她的夏志清,却心安理得,理所当然,从来只有接受。

    就仿佛夏志清欠她的一般。

    这大概是偶像对粉丝的专利,就像贵妇人面对来追求的情人,一面享受着某种便利,一面却只肯赐给你几句小小的安慰。

    实际上张爱玲仅有的这点世故,也只是在开头,事成了,她也就一如既往,回归本位。

    这曾经使好热闹,对人很热心的陈世骧,因此觉得张爱玲太势利,太薄凉,不久就与之分道扬镳,不相来往。

    如此看来,这世上除了宋淇夫妇那几个,大概就只有夏志清,还无论如何依旧理解、尊重张爱玲,初心不改了。

    他不但要一再为张爱玲解释、辩护,还曾表示:“有的人一定要张爱玲回报,我不用……我喜爱她的作品,我尊敬她的作品。”

    “对于伟大的人,捧都来不及,像莎士比亚,用不着回报嘛。”

    这一点,他夫人王洞可以作证,夏先生“不觉得张爱玲对他冷淡不感恩”,“真是一句闲话没有”。

    她认为,“张爱玲跟什么人都有距离,这就是她的个性”。

    同时,她认为张爱玲对夏志清的疏离,大概还有这样的原因:

    “可能张爱玲不喜欢夏先生的个性。因为张爱玲是上海典型的大家闺秀风范。夏先生对人很热情,而且想到什么说什么……”

    夏志清的直率性格的确得罪过不少人,自负、独断,自成想象、评判的一面,他也真是有的。

    他的谦卑、用心,好像只是之于张爱玲。

    王洞的好友葛民钧有一次登门拜访,只因为天气冷,打了二个喷嚏,就被夏志清拒之门外。

    你朋友生病了怎么还来,不怕感染细菌?叫她走。

    这弄得葛民钧当即与他大吵起来。

    1980年,夏志清到台北参加首届国际汉学会议,他那白发老丈人曾带着工资,一大早专门来看他,想请他吃饭,然而他却只付了自己的早餐费,就进去吃了。

    老丈人一脸尴尬,好友罗锦堂为照顾老人面子,赶紧陪着老人,但心里却在责怪,这个夏志清,竟西化到将敬老尊贤的古礼都抛到脑后了。

    可是在夏威夷大学任教三十多年的罗锦堂何尝不西化?只怕夏志清也未免有些不通世故,不近人情。

    千人千目,这些事,有人看到的是无礼、薄凉对天才的保护,夏志清对天才张爱玲的欣赏、宽厚与包涵,但有人看到的,却还是特殊崇拜和功用。

    这里面或许还要加上共同的上海情结,夏志清的旧梦,他当年在上海的一次派对上,是曾见过张爱玲一次的,听她演讲。

    那时的张爱玲,或许风头还键,至少仍闪耀着某种繁华。

    夏志清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件事。

    王德威有一年专门请了他最敬佩的王安忆来哥伦比亚,本想好好做一次演讲,不料夏志清却挎着卫慧插了进来。

    他要求安排卫慧与王安忆一起演讲。

    王德威认为这不恰当,夏志清则说两个人都是上海来的,层次也一样。

    王德威被逼无奈,只好打电话给王安忆,王安忆很大度,说那就按照夏先生的意思来吧。

    结果那天高叉旗袍加长筒马靴的卫慧,与传统朴素的王安忆就上了同台,这后面夏志清还一边挽着一个,进了高级餐厅,你吃你吃,不断地给她们夹海参。

    王德威说,这是历史上最尴尬的一次会议,完全没有对话可言,可夏志清高兴极了。

    “你说他有真性情,他有表演的才华,但我要重复说他是寂寞的,他似乎不断在找寻一个补偿的东西,让他自己不断成为一个感光的焦点。”

    夏志清居然非把著名的上海宝贝,“用身体写作”的通俗作家卫慧,与山重水复,永远看不清她下一个里程碑的严肃作家王安忆捆绑到一块,也不知道他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这让人很怀疑他的文学品味,和真诚度是不是真那么高,他对张爱玲的评价,到底会掺了多少水分。

    不是说卫慧的作品就完全没有价值,但她跟王安忆到底不是一种追求,一种态度,一种文字,一种底蕴,一个水平线。

    “复旦给我的是自由空气,是破落贵族气息。”

    漂亮衣服、名贵香水、垃圾音乐、淡淡的香烟、放肆的情欲、大胆的性爱,耸动的宣传,以及对上海特殊的迷恋、文字中偶尔显露的聪明与才气,这就是卫慧。

    夏志清喜欢的或许是这个,这该有点像一个现代的异化的张爱玲。

    但是卫慧自从摔伤、昏迷25天之后,就变了,想要丈夫,想要小孩,写作也逐渐传统回归。

    到最后,她大概连写作都不玩了,美国归来,居然成了一个什么身心灵导师、家庭系统排列师,反正搞得是一般人绝不知道的玩意儿。

    在玄而又玄中搞量子纠缠的卫慧,好长时间再没有更新微博,仙踪渺然,不知道夏志清先生若看到这个,会作何感想。

    谁想得到,夏志清这样的人,私底下也可能开着一家制造厂?

    9

    开篇之所以要把亦舒单独提出来,是因为她说她的师承是鲁迅、张爱玲。

    她的火与张爱玲的火,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比较一下,师生特色都很彰显。

    蹬着高跟鞋的都市女郎,游走于写字楼与酒吧之间,忽而杀气腾腾,忽而红酒漾着桃花面。

    那面却还带着沧桑的世故,刻骨的真实,于世故与真实下,混杂、共存着落寞、不甘、嚣张、平和、冷峻、温暖、犀利、尖刻、爽快、游戏、放达、享乐等等,多种神态与形态。

    决不乏温度,但就是没有眼泪,她们个个像活了一万年的妖狐,看透却不绝望,接受却又跳脱。

    她们已经足够迷人,却还要时不时地爆出一些令人着迷的金句,来继续加分。

    “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爱人,便不算爱人。”

    “什么头晕颠倒,山盟海誓,得不到鼓励,都是会消失的,谁会免费爱谁一辈子。”

    “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他的女人,她苦恼是错,静默是错,活着呼吸都是错,死了都是错。”

    “也许一个人在真正无可奈何的时候,除了微笑,也只好微笑了。”

    “我大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跑到别人的生命里去当插曲。”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如果有人用钞票扔你,跪下来,一张张拾起来,不要紧,与你温饱有关的时候,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

    ……

    同样来自大都市,又同样出名趁早的亦舒,跟张爱玲一样,言情却超越了言情,就像金庸、古龙超越了武侠一般。

    她们都不粉饰,很真实,都享乐主义,关爱自己,都倾向于人性的异化挖掘,风格犀利、超然,是大众追捧的金句王。

    主角也都是挣扎在生活细节中的男女,爱情也都是世俗男女精于自私打算的对手戏,她们都天生是琼瑶的敌人。

    乍一看,亦舒果然跟老师张爱玲像极了,还真是一个路子。

    但这只是表面。

    亦舒笔下的世态人性虽然也是一种灰色、悲观的基调,但她却用女性物质、精神上的独立、自由、解放,为它抹上了一道光亮。

    同样都看透,同样都很酷,但亦舒至多是有点冷酷,而张爱玲则是残酷。

    同样有薄凉,但亦舒却只有文字上的薄凉,生活中并不薄凉,她就是在文字上,也一般只讨伐爱情。友情一向是她最看重的人类情感之一。

    而张爱玲则从里到外,从文字到生活,都薄凉。

    张爱玲的薄凉,是身世、经历、时代、天性、人生观、文学观共同造成的,但是她这最为显著的一大弊病,却也成了她最为显著的一大优胜。

    不能彻底薄凉的亦舒,只能有某种局限的超脱,而彻底薄凉的张爱玲,却有一种大自在的超越。

    打破真假是非善恶美丑等伦理边界,淡化时代背景,不做道德评判的张爱玲,超越了个人,超越了时间,超越了地域。

    她早期的作品,的确展现了人类永恒的困境,有了一种特殊的苍凉感和哲学意味。

    她归根结底,不是靠繁复的意象,鲜明的色彩,进入文学史的,而是靠对生命、欲望之谜的精彩揭示与表现。

    所以刘再复才会说她,越过《桃花扇》,走近了《红楼梦》。

    只不过这也是一种病态美,文学意义大过现实意义,如果不加分辨,只沉迷于张爱玲式虚无的悲观,一定会被它拖向深渊。

    人性批判,直面人生的勇气,某种“刻薄”,亦舒都不缺,这么说,她也像鲁迅。

    但是不同的是,她是悲观而不绝望,透着一点时髦的矫情,而鲁迅则是绝望仍要反抗,周身都透着令人震撼的悲壮。

    鲁迅是放眼于国家、社会、全民的,亦舒是退守于个人的。

    大力量下的反抗,鲁迅只有一腔悲愤,怒目迸发,而亦舒未免会于妥协周旋中,作出最利益的选择,一手佛系,一手儒家,佛系、儒家,都半真半假。

    再至于张爱玲,或许用刘再复的话来说,最为恰当。

    刘再复很喜欢拿张爱玲与鲁迅做比较,他甚至说过,如果非要在众多作家中比高低的话,那他会在鲁迅和张爱玲之间选择。

    但是他到底会把票投给鲁迅,既反对神话鲁迅,也反对神话张爱玲。

    他认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真正有绝望感的作家只有两个人,一是鲁迅,一是张爱玲。”但是——

    张爱玲虽然看清了人类“不仅是世界的人质也是自身欲望的人质,说到底只是‘屏风上的鸟’、被‘钉死的蝴蝶’……唯有被囚禁和死亡才是真实的”,却与鲁迅完全两个路子。

    “张爱玲感到绝望却陷入绝望,因此表现为苍凉。”

    “张爱玲看透人生,却没有力量面对人生,结果总是逃避到世俗的细节里,从而形成特殊的女性语言。”

    “两者虽有区别,但都是描写中国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的高手。

    不过,鲁迅的精神内涵显然比张爱玲的精神内涵更为深广,而且深广得很多很多。”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爱,鲁迅的成功在于此,亦舒的成功在于此,张爱玲的复活在于此。

    但这决不是说,他们的区别就仅在于此,张爱玲的复活就仅于此。

    鲁迅直面人生的雄浑、悲壮,张爱玲直见性命的犀利、超然,无疑都是亦舒的精神养分,但不得不说,目前的亦舒,代表的只能是一种流行。

    她无论在文学、美学、文字表现与意蕴上,还是思想深度与广度上,与张爱玲之间,只怕都要隔着好多个人。

    而她与另一个老师鲁迅的距离,就更不是一般的距离,则更可能要隔着好几个张爱玲。

    鲁迅远不像夏志清说得那么低,张爱玲也绝不像夏志清说得那么高,但他们肯定都是靠着跨越时代的魅力,或不倒,或复活的。

    这种排列,且不管夏志清或其他的什么人,同不同意了,个人化谁都可以有,他们也都没管别人同意与否,即便是神话、拔高。

    只是很对不起无意中陷入的亦舒,她当然也是可敬之人,这种对比原不为排榜,只为某种存在的理由。

    鲁迅三言两语,就是一个不灭的形象,这种本事几个人有?

    对鲁迅的引用,直到现在还涉及到社会每一个层面,这种本事谁有?

    并不是谁都当得起不朽二字。

    10

    打铁还需自身硬,张爱玲的文字魅力,是她复活大热的主要原因。

    2009年,张爱玲遗作《小团圆》的出版,是张爱玲热的又一大高潮。

    “《小团圆》,两分钟一本。”这多么骄人的战绩!

    然而这背后,却是一场销售的战火,颇有些薄凉。

    《小团圆》的出版,曾遭到大量张粉抵制,因为他们觉得这很不道德,很不厚道。

    张爱玲一直没有拿出这部自传体小说,说明她不想出,而你,张爱玲遗产继承人,却只管违背张爱玲意愿,拿它来赚钱。

    张粉们却没有想到,他们的抵制,实际上是在帮“敌人”的忙,大忙,这就像当年卫慧的《上海宝贝》遭禁,贾平凹的《废都》放禁,一个样。

    类似于书信集这样的“不道德”,总能够更大程度地勾起读者的好奇心、偷窥欲,和考据癖,更何况这还是张爱玲。

    三十多年过去,张爱玲依旧热度不减,这真是奇迹,但是这仿佛也是狂热的尾声了。

    张爱玲用《小团圆》对她一生的情感做了一场大扫除,斯人已再无可窥探之处,而出版商的挤牙膏策略,也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

    不过好在张爱玲的符号意义再难消除,她那些精致、准确的文字不是成了一代人心底的红砂痣,就将吸引一代一代继续阅读。

    不再以狂热的心态阅读张爱玲,这是好事。

    一次次大热中,质疑、批评、反思的文字其实也不少,只是它们是支流,当不起汪洋。

    就是偶尔有山峦之势,那也只有激起狂涛嘶吼,立壁千仞,转身去,越发汹涌恣肆。

    真正的反思与批评,只能在狂热过后,引起注意,发人深思。

    众多的评论文字中,或许刘再复2000年,在香港“张爱玲与现代中文文学研讨会”上的那次发言,最为深刻、中肯,最有力量。

    刘再复对张爱玲的评价也是非常之高,尽管也有批评,那看上去就像一篇非常难得的人文雄文。

    “任何天才都是有缺陷的。”

    刘再复更推崇的是张爱玲早期的作品,他觉得“张爱玲具有作家的第二视力”。

    “当人们的第一视力看到‘文明’时,她却看到‘荒原’;当人们看到情感的可能时,她却看到不可能;而当人们看到不可能时,她却看到可能。”

    但是这是不是真就是张爱玲呢?张爱玲是不是真就是这个样子呢?刘再复对于那些作品的分析,是不是真正确切?

    它们到底是作者真实的意图,作品本身的体现,还是一种臆测,一种强加,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刘再复不是也说,张爱玲虽然自己承认是一种“一切时代意识”的写作,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天才的特点吗?

    他的评判是不是也同样个人化?是一种再创造?就跟夏志清和我们一样?

    《百年孤独》的作者,大名鼎鼎的马尔克斯,当年在采访中,曾经这样谈他的作品。

    当有人说他这部作品是对人类历史的一种隐喻或讽喻时,他说:“不是这么回事。我只是想艺术地再现我童年时代的世界。”

    当人家再说,评论家总会在你的作品里找到更加复杂的创作意图时,他嗤之以鼻:

    要说有什么更加复杂的创作意图的话,那也是不自觉的……

    评论家和小说家完全相反,他们在小说家的作品里找到的不是他们能够找到的东西,而是乐意找到的东西。”

    那么你为什么总这么讨厌评论家?

    “因为他们总是俨然摆出一副主教大人的臭架子,居然不怕大放厥词的危险,竟敢承担解释《百年孤独》一书之谜的全部责任。

    他们没有想到,《百年孤独》这样一部小说,根本不是什么一本正经的小说,全书到处可以看出,影射着不少至亲好友,而这样的影射,只有他们才能发现。

    我举个例子。

    我记得,有一位评论家看到书中描写的人物加夫列尔带着一套拉伯雷全集前往巴黎这样一个情节,就认为发现了作品重要的关键。

    这位评论家声称,有了这个发现,这部作品人物穷奢极侈的原因都可以得到解释,原来都是受了拉伯雷文学影响所致。

    其实,我提出拉伯雷的名字,只是扔了一块香蕉皮,后来,不少评论家果然踩上了。”

    堂堂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就是这么玩,这么说的,但这无疑是一种真实。

    得,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感觉走,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的普通读者比较靠谱。

    毕竟书是为自己读的,真心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不喜欢,就是经典,也算不得什么。

    END

    文 | 九鸦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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