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小故事,来自《吕氏春秋》。
话说齐国有两个勇士,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有一天他们不期而遇,就坐下来一起喝酒。
可是光有酒没有肉怎么成?于是其中一人就站起来说要去买肉。结果另一个却一把拉住他道,你我身上都有肉,还去买什么肉!他说着就拔出刀,在身上割下一块。
被拉住的那个人一见,不但不惊,反而也立刻拔出刀,如法炮制,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来。
两个人就这样边吃边喝边割,到最后都死翘翘了。
这个故事颇为夸张,但是道出的却正是那时的勇士,或者说侠士的勇和傻。
春秋战国多侠士,但是那侠士之所以为侠士,除了最根本的武,和言必信,行必果,诺必诚,能为人排解忧难,赴士之厄困等品质之外,还必须能不爱其躯,做必死之士。
后者所言的即是勇。
侠士却又大多好名,把名看的比什么都重,而他们的名既然又都建立在侠和勇上,所以各种极端行为也就纷纷出现了。
大家一个要比一个出类拔萃,惊世骇俗,所以割肉而死看似夸张,其实正常。
你敢割肉我为什么不敢?我还要割大块的呢。你割一块二块算得什么?我要割三块四块五块六块。总之我绝对不能被你压倒,不能被你比下去。
这两个人其实是死在互相不服,互相较量,互相争勇,互相争名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侠以名而立,名不在侠不存,所以他们就宁死也要继续争下去。
这两个人以此为勇,以此为名,不计生死,很可笑是吧?可是他们真就能傻到那种地步。他们也决不认为那就是傻。史上不知何为真勇、真侠,往往本末倒置,不分主次的侠多了去了,比如获得盛赞,为人仰慕的专诸就是其中一位。
公子光与吴王之争可有正邪善恶之分?专诸为公子光刺杀自己的君王可算得是真正的侠行?为了他人的野心,为了他人的上位,专诸明知必死也要前去,甚至他老妈都甘心自杀,以使他能够心无牵挂地前行,这到底为了什么,因为什么,有何意义?
但是我们认为无意义的,他们觉得有意义,我们不理解的,他们认为是理所当然,我们要想真正对他们的行为有所了解,却还得向那时的养士看去。
晋国蓝盈、楚国白公胜、吴国公子光,再到战国四公子,这些人都以善于养士著名,那么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养士呢?为什么还一定要善于?
毫无疑问,他们养士都是出于政治目的,为了一朝可用。而这可用之处,便是极大之事,关键之时,生死之机,所以他们的士便一般须是带剑之客,亡命死士。
可是大家都在搜罗不避生死的侠客,都在养士,那么他们怎样才能得到死士,并使他们甘心为自己所用,为自己赴死呢?这却就要靠发现,靠恩养,看谁最能打动侠士的心了。
侠士大多生于草莽之间,为屠猪杀羊、织席贩履、耕田打樵之辈,他们志向不同,抱负不俗,虽心高气傲,不媚权贵,但也指望有成名阶梯,表现机会。他们更知恩图报,以士为知己者死为行为准则,所以这就为王侯权贵们提供了机会。
他们只要识拔侠士于草莽之中,这便有了知遇之恩,他们如果再折节相交,刻意笼络,超常施恩,特殊尊重,高度信任,那侠士们就会感激涕零,愿为心腹了。
如此,好名重气的侠士们到了这一阶段,生死就算全交给人家了。
公子光当初为了使专诸卖命,用的就是这种手段,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专诸太孝顺,担心自己死了,不能尽孝,他肯定在第一时间就动手了。专诸母亲既然是为了专诸不受拖累,这才自杀的,由此可见,有其母才有其子,专诸母亲在思想上也是侠客之流。
士为知己者死,专诸要报知遇之恩,知己之情,这就是专诸为公子光赴死的原因所在。
专诸以侠自命,侠就是必须勇,必须死,必须知恩图报,言而有信,行而必果的,所以专诸必须赴死。
不勇不侠,不信不侠,不果不侠,不报不侠,不死不侠,专诸就为此而侠。侠为专诸立世之根本,名为侠之所以为侠之根本,所以专诸必须赴死。
无名便无侠,无侠便无专诸,名和侠本身才是专诸真正追求的东西,所以专诸必须赴死。
但是这种侠说过要管什么是非对错正邪善恶吗?不,没有,它通篇都在名和报上,所以这便是无须去管其他的。也没法去管,因为这名和报就是建立在那些内容之上的,那些内容就是这种侠的全部内容,你如果做不到,那自然便将非侠、失名,也就失去自己,失去了一切。
古时的很多侠及其侠行虽然有许多令人震撼之处,给人以强烈的印象,但总觉得无意义,很奇怪,名之为侠实则不过刺客,却正是这个原因。春秋战国那时就更是如此。
一切为个人,自己的名最重要,恩主的事最重要,为了此甚至可以无国无君,其他一切不计,这就是那个时代侠的特色。
所以这种侠,准则偏离,太私,显然是大有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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