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G,然后D和Am,最后回到G和弦。”小黑对我说。
“很简单。”我说。“这可是最简单的了,关键是摸准节奏。”
“是的,节奏最重要。那么我们再来一遍。别出错了。”
“来吧,让我们看看谁先出错。”我说。
“不对不对,”演奏到一半时他停下来说,“第三个和弦的节奏明显快了些,而且有破音,鬼都听出来了。”
“没有的事。你再听听。”我又把那个该死的和弦扫了一遍。
“不对,末端是个四分之一节奏,你扫成八分之一了。所以不对。让我找不准加SOLO的点了。”
“那是你的事。你不在行。”
“都快十来次了,问题就出在这。”
“没错,十来次了,你都找不准点,傻子都找准了,可你还是找不准。”
“别抱怨我,你该想想,哪里真正该用那个该死的八分之一。”
“好吧,让我们都好好琢磨一下。先抽一根怎么样?”我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一支,给自己点上。“总是这么消极,真受不了你啊,阿俊。”
“好吧,讲讲你该怎么进去,那个点。”我吐出一口烟。
“你得打拍,用脚打,好的吉他手都用脚打拍。”小黑说。
“用脚打?好吧,用脚,然后呢。”
“然后跟住它,别让它跑了,把它想象成是稳定的机器,而不是你那愚蠢的臭脚丫子。”
“可它只是只脚。我干不了。”
“问题就出在这,你得下决心,好的吉他手都干的了。”
“可我成不了,至少现在成不了,我才练了半年,我还成不了器。”
“你得沉住气,这个阶段最得沉住气,不然什么都完了。”他严肃地说。“好吧,我会沉住气的。”
“好吧。你最好听出问题来。”我掐灭烟头。去扫那个节奏。
“就这,就这,”他喊到,“最后那个点上,是四分之一,不是八分之一,是哒-哒-哒-哒,不是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他打着拍子说。
“可前面不是这样。”
“关键就是这里,它换了,我加华彩进去才会让音乐变的舒服。”
“好吧,我想我找到感觉了。”
“那么,我们开始吧?”
“好的,小黑,你可真是个好人儿。”我说。
“这回把问题解决好了我们就去喝一杯。”他看上去高兴了。
“好吧。”
铃铃铃,铃铃铃,宿舍的电话响了。
“我去接,说不准女友又不耐烦了,你接着练。”我说。
“喂,哪位?” “喂。你好。”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你找谁?”
“我不找谁。”她说。
“不找谁是找谁?”
“我也不知道,我们能聊聊吗?”电话里传来轻微的唱片声音。
“这会儿可能不行。”我说。
“为什么不行?”她说。
“没有为什么,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就挤点时间出来。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你总该有点时间吧。”
“真有意思,我说了没有时间,我们忙着呢。”
“你们在忙什么。”
“没什么,随便忙些什么。”
“随便忙些什么是忙什么?”
“谁知道呢。你怎么找到号码的?”我说
“你有兴趣?”她问。
“嗯……没兴趣,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没事我要挂了。”
“你已经有兴趣了,我就想找个人聊聊天。或者找点乐子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谁啊,磨磨蹭蹭的。”小黑在里边喊。
“我朋友在喊我了,我得挂了。”我说。
“别呀,求你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想跟你聊聊。晚上太难度过了,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得挂了,我们还得忙呢,忙一晚上呢。”我说。
“求你了,别挂电话,有女人求过你吗?”
“没有。”
“所以你不能挂。因为第一次有女人求你帮忙。”
“今晚可不行。我真得挂了,真的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那么,我晚点打过来,可以吗?你总能挤出点时间吧。”她说。
“我不知道。”
“那么好吧,我们晚点聊。你叫什么名字?这总可以跟我说说吧?”
“好吧,阿俊。我得挂了,不然我朋友会不高兴的。”
“好吧阿俊。那我们晚点聊,再见。”她说。
“我不知道,再见。”
我挂了电话,给自己点上一支香烟,走进里屋。
“谁啊?”小黑说。
“我不知道。”我说。
“不知道是谁?”
“一个疯子。”
“疯子?你在和疯子讲电话?”
“一个女人,不知道是谁,太怪了。”
“这可真是怪事儿。好吧,我们再练习一遍,问题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出去喝一杯。打起精神来,我的小兄弟。”
“好极了。”
我拿起吉他,把它搁到腿上,开始扫和弦。在Am结束时小黑终于将SOLO准确地加进来,让音乐更舒服。小黑是我的朋友,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房内;他认识这一带很多人,前几天有家超级市场准备开业,老板想赚学生们口袋里的钞票,他找到小黑让我们去唱几首歌,作作宣传。“没问题。”小黑对他讲。这可真是桩好买卖,只要事情办妥了,我们就可以拿到一笔钱。这笔钱可以让我们过上一阵子好生活。白天,我就去上课,我还只是个学生,上课非去不可,学业可重着呢。有很多教学楼建在学校里,十幢还是二十幢,或许还得建一百幢,我数都数不过来,这得花上一大笔钱。上不同的课就得赶到不同的教学楼里去,有些课程是在一教,有些是在二教三教,有些又得去十几教,这真让人不舒服。我们上微积分,概率论,经济学导论,偶尔也上些文学或者电影欣赏之类的课程。
“这些课程可真没劲。”女友抱怨道。
“那什么有劲?”我说。
“我不知道,别问我。”
“除了这些可没有什么带劲。”
“是吗,爱情也没劲?”她说。
“谁知道呢。”
“为什么不知道。”
“就这样在一起。上午我们坐在一起上课,中午我们坐在一起吃中餐,下午我们还是坐在一起上课。”我说。
“不然怎么办?”她说。
“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
“是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
“别再想她了。”我和小黑从宿舍里走出来。外面有月光,我们坐在楼下一排石凳上。我们喝着啤酒。 “谁想她了,没人想她。”我说。
“这是好事,不要影响到你才好。”小黑说。
“是吗。”
“难道不是吗?”
“是我毁了她。”
“没人可以毁了她。谁都没有。”
“你不了解。”
“或许吧。我也有过低落。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那你说说看。”
“这世界上这种破事儿多着呐,谁都会有。”
“那你说说看。怎么个破事。”
“别急呀。我是说我也有过一个女人,或许是两个,三个呢,没人管的着。”他喝了一口啤酒。
“继续呀。”
“呵。都离开了呀。还能怎么着。”
“这可新鲜呵。后来怎么样。”我说。
“别傻了,难道跟她们过一辈子啊,我可办不到,至少现在办不到。”
“你会办到的。”
“那要看时间。我才二十一。等到我三十一或者四十一考虑也不晚。”
“不用担心,青春可长着呢。”
“对极了,干一口。”他说。
“好的,为了你的二十一。”
“你可真会安慰人。你是个好人。”我说。
“别呀。她也会找到安慰她的人的。就像你一样。”
“可我还是毁了她,要是我没毁过她就好了,可这事却发生了。”
“没有后悔药。她还会有追求的人,她还年轻,她会得到快乐。”
“但愿。”
“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别把事情搞砸了,拿到那笔钱,再想想怎么把它花掉。你说对吗?”
“棒极了。”
“那就好。干杯。”
“干杯。”
我们一饮而尽。
“我得回去了。”
“再见。”我说。
“明儿见。”他说。
铃铃铃,铃铃铃。电话又响了。
“喂,哪位?”我说。
“是我。”又是那个疯婆子。
“我知道是你了。你打来做什么。”
“你现在有时间了?”她说。
“没有,没有,我一点时间都没有,你打来做什么。”
“你不开心?”
“我很好。你快说,你到底打来做什么。”
“就十分钟,我们聊上十分钟,然后你去做什么都可以了。”
“嗯……真麻烦。那就快点花掉这十分钟。”我说。
“你朋友走了?”
“是的,他早走了。”
“你们在忙什么?”
“没什么。”我说。
“没什么是忙什么?”她又来了。
“好吧。我们在练习。”
“练习什么,健身操吗?”
“吉他,我们在练吉他。”
“哈,你们懂音乐?”
“不懂,没有人会说懂音乐。”
“你们至少懂那么一点。你们在练习什么曲目。”
“婚礼的夜晚。”
“是首优美的曲子。”
“你知道它。”
“只听过一回,在首尔留学的时候。”
“你留过学。”
“是的,有什么可奇怪的。”
“不知道。既然你留过学,有好教养,还打电话来耍我干什么。”
“我们不谈这个。我无聊着呢,晚上太难熬,你们不应该选这曲子来练。”
“那你说说看我们该选什么。”
“少年终将老去。”
“你说什么?”我问。
“少年终将老去,我是说选这曲子。”
“什么烂曲。”
“你肯定没听过。”
“是的,我没听过,怎么样。”
“别这么没趣呀。你应该问问这是首什么曲子。”
“我想知道的是过了几分钟了。”
“不忙,才过了两三分钟呢。”
“是吗?那么,你说说看。”我只想着快点结束然后挂上听筒。
“是首忧伤的B小调歌曲。前奏很美。”
“你还知道哪个调。有意思。”
“可别小瞧了我呀。我学过一点。我们出来谈谈好吗?”
“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可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是吗,那又怎样。”
“你就不该问问我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知道。”
“这样我们就可以认识呀。”
“你可真逗,我可不爱知道。”
“李艾。”
“什么?”
“李艾。我的名字。”
“爱情的爱?”
“不对,哎呀的哎,去掉一个口字。李艾。”
“好复杂。”
“我们出来谈谈好吗,可以去喝一杯,我知道一个好去处。”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而且很晚了。”
“会有话题的,我知道你懂点曲子的事。”
“那又怎样,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你平时就这么回应女生的邀请?”
“不管你的事。”
“呵,那你可真得好好学学该怎么和女孩子打交道,今后总能用得到。”
“几分钟了?到了十分钟我就要挂掉电话。”
“别急呀,才一半呢。干嘛总这么着急。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是吗,为什么?”
“因为从没有一个少年能从我身边逃过去。”
“那我可例外。”
“所以越不能放过你。”
“那我越不能出来了。”
“你害怕了?你在怕什么?”她说。
“没有人害怕。”
“那你在担心什么?女友会和你为此吵架?”
“我不知道。”
“你有女友吗?”
“现在没有了。”
“哈,我也没有。”
“什么意思。”
“早猜到了,没有一个女孩儿能忍受你这样的口气。”
“你又不了解我。”
“我了解。”
“你不了解。”
“随你怎么说,你自己知道。”
“你打来是想挖苦我是吗?”
“没那个意思呀,只是晚上太难过去了,我们出来好吗?”
“你住哪?”
“东区。出来吧,我来接你。”
“我可在西区呢,你找不着我。”
“我知道,号码就是西区的。”
“原来你都算准了。”
“呵,哪的话,怎么样?同意了?”
“太晚了,我们还是快点结束剩下的几分钟,明天你再去过正常的生活。”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我打车过来,十分钟的路程,很快。”
“去哪?”
“总会有好地方的,一般你爱去哪?酒吧?还是歌厅,总不会是超级市场吧?”
“随便,实在受不了你。”
“这样就好,可等不及了,我得打扮一番。”
“有必要吗,你顶多只等你半个钟头,超出一秒钟都不行。”
“行了行了,我会准时的,你说个地址。”
“你定吧。”
“按你方便的说,不用担心我。”
“那就西区300号,宠物商店门口。”
“那地方我熟,见了面再商量去哪。”
“随便你。”
“那待会见。”她兴冲冲说。
挂上听筒,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下楼去便利店买了香烟,宠物商店就在宿舍楼下,这会儿还亮着灯,到了十一点它就会关门,隔壁钟表店内的大挂钟显示是十点五十分,又是十分钟,我想;还有我实在想象不出跟那疯女人还能去哪鬼混。去某处喝一杯,然后谈谈遇到的男女友,有没有发生过关系,学过什么专业,未来想要从事什么职业,等等;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话题感兴趣;半夜过后,以她这种性格的女孩儿,说不定就会提议一起去找小旅馆过夜,打发一整夜。一支烟过后,有两个女服务员出来关门,十一点了,才过了十分钟,我还得等上该死的二十分钟才能见到那个陌生女孩。听声音应该长的不赖,但我还得等待,问题就出在这,烦人的就是等待。我应该刚才在宿舍内再待上一阵,过半小时再下来的,或许她还爱迟到,那我到底该不该像电话中说的,超出一秒钟都不可以,我想不好,谁都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是吓唬吓唬,好告诫对方最好不要迟到,但是迟到也奈何不了她,因为我已经花掉了等待的时间,一旦不再花掉几分钟,就会让前面的时间全都白忙活了。或许我应该坚决点,拒绝她,才不会此时为了等待她的出现,将自己搞的像个笨蛋。十一点,宠物商店准时熄了灯,她要是能这样准时才谢天谢地;两个女孩儿从里面出来,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刚才她们还穿一样的白大卦,像对丑陋的双胞胎,现在却换上了不同的衣裳,一个穿红色一个穿绿色,都配牛仔裤,年轻逼人了。
“嘿,你们要去哪?”我问道。
红颜色朝我看了一眼,但没人回答我。“嘿,”我说,“你们要去哪?你们是聋子吗?”她俩都回过头,停了会,然后互相哈哈大笑,继续走她们的路。我决定跟踪她们。
她们拐进右边的便利店,我蹲在暗处抽烟,她们当然发现不了我,五分钟后她俩又出现在门口的灯光里,各自拎了一袋商品,乖乖,不会让你们这样跑掉的,我想。我扔掉烟头,赶紧追上去。到了十字路口,她们道了别,红颜色往东面的马路走,绿颜色朝相反的方向。我决定跟踪绿颜色,谁叫她刚才看都没看上我一眼。我和绿颜色相隔五十米左右,但这个笨女人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一路上哼着小调,不时翻看口袋里的东西,好像这袋东西就是她的命;期间她接了一个电话,我听不清她在跟谁讲话,她有男朋友吗,会来路口接她吗,我想。这个电话讲了大约有五分钟之久,然后她突然拐进旁边的一个巷子,她不会发现我了吧。我紧张地跑过去,停在巷子的入口,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该不会跑掉了吧。正想着,她又出现不远处的一间门口,有个男人送她出来,他们在门说了些什么,然后就道了别,她再次朝前走去。我同时拐进巷子,跟住她,入口的台阶差点摔死我。巷子异常潮湿,好像每户人家都在往里面倒水,而且有恶臭,真该死,我到底来做什么嘛。出了巷子,这条路上就没有灯了,但我再次看到了她醒目的绿颜色,这颜色简直让人发疯,一路上又搞的我一肚子坏心情。“嘿,”我朝她喊到,“你到底要去哪?”
她回过头来,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去,她好像没发现我,大概我在暗处,又或许这个笨蛋不止是个聋子,还是个瞎子。“嘿,聋子。”我实在没了耐心,继续喊“你听到吗,你到底要去哪?”这会儿她头也不回就突然启动,飞快的跑了起来。我也赶紧跑上去,决定在路口之前就按住她,我不会伤害她,只想着让她道歉,我这样叫她,居然一句话都不回应,真是烦人。但还是让她消失了,我一到路口就没了人影。过了一会儿,右边的巷子里突然发出大声关铁门的声音,肯定是她。我摸进巷子,这儿只有一盏灯,地面还坑坑洼洼的,跟先前的一样到处都是积水,灯光微弱的照在水面上惨兮兮的。她就住在这吧,里面没有开灯,估计她躲在门后面,这会儿肯定不敢出声,我一脚踢在铁门上,“嘿,你这个婊子。”我骂到,“干嘛不回话,我问你话呢,你们要去哪?恩?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巷子里安静极了,不知道住了多少人,可能都死掉了吧,远处有狗叫声。“害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我又踢上两脚,在路灯下面抽了根烟定定神,然后离开了。
我跑到宠物商店门口,看了看钟表店里的时间,还好,十一点二十二分,半个钟头过去两分钟。不知道她来过没有,她肯定不会早到,就算早到了也会等我,因为我们约好了半个钟头;那就是她迟到了,果然被我猜对了,我还是得再等上几分钟,该死的;她不会找不到地址吧,她是个大人,总不会连地址都搞错吧,但女人又都是路盲,总是在半路上迷路,找不着方向;还有,她该不会在哪个角落里等我去找她吧,这件事简直太失败了,刚才我应该约她直接在哪个有名气的地方见面,而不是这个住着两个聋子服务员的宠物商店门口。十分钟过去,又是讨厌的十分钟,她还是没有出现,一过午夜温度越来越冷了,我该不会为了等她冻死在这吧。但她就是没来,会不会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或许她已经打过电话到宿舍想通知我,或许男友发现了她的阴谋,她还告诉我没有男友,但谁说不是撒谎呢,想出来找乐子,谁都爱撒个谎。“嘿,同学,你还进来吗?”门口的保安在叫我,看来我只能回去了,可能她真的来过了,发现我不在,以为超过一秒钟,我就真的回去了,这真是个笨女人,或许她还真是打电话到我宿舍了,但我接不到消息。
我跑进宿舍,楼道里的灯光刚好熄灭。舍友们都睡下了,没有人愿意说话,我只好重新洗了澡,但还是没有睡觉的意思,我站到阳台上去抽烟,考虑了一会儿女友的事,她差点就在我脑子里消失了,但我还是期待那个女孩儿会给我打电话,我想跟她说一说曲子的事儿,我们还可以聊好多话题,我突然想聊了,好度过这难熬的一夜。但时间过了一个多钟头,电话还是安静的挂在那儿,楼下宠物商店门口也没有一辆计程车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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