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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拜天,晓明带了一个沉甸甸的大包,早早地返校了。包里面装有柿饼、核桃、还有红薯糖卷等物。孙老师曾跟他说,她最爱吃这些东西了,只可惜,她村里不产这些。晓明便把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可是他家里也没有这些东西。因此,一个多月前他就想去城里给她买一些回来。偏偏那个周末他又摔了那么一下,没有去成。后来的几个星期天,学校又给高二高三年级补课,没有时间去。这个星期,他早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县城,就是请假也要去。刚好,班主任吴老师说了,这个星期天,好几个老师都要回家收麦子,不补课了。晓明高兴得什么似的,星期六的最后一堂课一下,他就飞也似地跑出学校,跳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他将包放在孙老师门口,稍稍喘了口气,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屋里却悄无声息。他想从窗口朝里看看,窗户却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便往包上一坐,静等起来。
半日后,那位胖胖的刘老师端着脸盆、趿着拖鞋,头发湿漉漉的,穿过那孔小圆门,回院里来了。小圆门那边不远处,便是学校的浴池。刘老师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说:“孙老师也真是,也没给你留个钥匙!她还早呢,我出来时,她才脱衣裳。”
“那我等一会儿就是了。”
“女人家事慢。”刘老师又神秘的一笑,“怕不得等上一个多小时?”她已回到屋里了,却又出来,远远地问他:“周晓明,你爸是干啥的?”
晓明心里有些不高兴,斜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个体户,咋?”
“怪不得呢!”刘老师又怪怪的一笑,进屋去了。
晓明细细一回味刘老师的话,再一回味她前后几次笑的神态,觉得很不对劲,便暗暗有些不安起来。伴随着这不安,他竟恍恍惚惚地变成了一双眼睛,也不知在什么地方飞来飞去的,便见到处都是水雾,却又有好些莲花喷头,孙老师似乎就站在一个莲花喷头下,浑身上下被一团白汽罩着,除了一头乌黑的头发瀑布似的流泻下来外,别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忽觉有些不安,便使劲的朝那个影子飞去,却怎么也飞不到她的身边。正着急时,突然一股白浪迎面扑来,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突然,他又感觉身子一震,忙睁开眼来,却见她正在摇他。“怎么?梦周公了?”孙老师调皮的一笑,在他额头上敲了一指头。晓明忙站起身来,笑笑地看着她,心里尚隐约能记起刚才的梦境,也不知是好梦还是坏梦,就只是笑,也不言语,心中却想,只是个梦而已。
孙老师今日穿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连衣裙,不长不短,不宽不窄,一身玲珑的曲线便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洗去了化妆品,那张白净细腻的面孔,越发楚楚动人了。看着看着,晓明竟有些呆了。孙老师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起来,把脸一红,又在他额上敲了一下说:“别当拦路虎啊!还让不让我进门呢?”
晓明便也把脸一红,忙趔到一边,喃喃地说:“你今天真美。”
孙老师说声:“避!”打开房门,跟他把包抬进屋里,笑问:“拿的啥好东西?”
晓明说:“你最爱吃的。我走了几十里路,可把人累坏了。我妈说了,只要你爱吃,叫我下次再多带些。”
孙老师白他一眼,蹲下身子,拉开那只包的拉链,“啊!”一声欢叫起来,一把抓出好几个核桃,就找东西砸。晓明便站在书桌前,顺手拿起放在窗台上的那本相册,翻看起来——还是她让他看过的那本相册,不过里面没有了那个男人,却多了一张他的相片,是一张二吋黑白免冠照。他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她照片,便取出它细看,却见背面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已经很旧,第一行是“晓明,1984年5月。”第二行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第三行只有一个 “孙”字。
他隐约记起来了,那是初中毕业前夕,有一天,她问他有没有多余的照片,她想做一个学生通讯录,要用。他便顺手给了她一张免冠照片。过后,他曾悄悄问过班上其他同学,孙老师有没有要过照片?大家都说没有,他便觉得很奇怪。那一年,他考取中专的呼声很高,想不到考试期间竟发起高烧来,勉强参加了一天考试,第二天,实在坚持不下来,便住院了。结果不用说,他自然是没有考上中专,且连重点高中也没考上。(注:那时候中考录取顺序是先录取中专,再依次录取重点高中、普通高中等)
看着那几行小字,他的眼睛突然湿了,默默说了一句:“文娴,其实你早就爱着我的……”怔怔地坐下。
孙老师连喊两声:“晓明,你吃不吃?”却不见应声,便回头一看,窗台上已没有了那本相册,不由得把脸红了,急忙站起身,悄悄走到他身后,劈手就夺他手中的照片,却不想晓明反应快,她的手尚未到时,他早已将照片揣进了兜里。孙老师便又伸手去他兜里掏,晓明一闪,站起身来,不想竟碰翻了凳子,将她绊了一跤,朝前跌倒。晓明急忙扶她,她便跌进了他的怀里,骂一句:“你坏死了!”
恰这时,门吱呀一响,门缝里透进半张小脸来,“嘿嘿”一笑。晓明和孙老师同时呆住,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又听得门吱呀一响,闭住了,紧接着一个童音满院里喊了起来:“周晓明跟孙老师抱着亲嘴呢!周晓明跟孙老师抱着亲嘴呢!”
孙老师半日方回过神来,一头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晓明急忙过去把门关好,接着也侧身卧到床上,哽咽着劝她:“姐,别哭了。我们想想办法,跟他们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孙老师回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泪痕,“难道让你证明我是清白的,我再证明你是清白的吗?”晓明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她垂泪。
两人正哭得不可开交时,忽然门拍得山响,刘老师的声音在门外气汹汹地响起来:“出来!快出来给我娃搭红!你们倒好!丑事叫我娃撞见,就没事了?倒关起门享起自在来了!”
孙老师翻身坐起来,稍微愣了愣,擦干眼泪,吩咐晓明说:“去,把门打开。”
“姐,她羞辱你……”晓明有些迟疑。
“去啊!”孙老师狠狠瞪他一眼,“难道我受得羞辱还少吗?”
晓明又看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朝门口走去。
门开了,刘老师拖着她的儿子就往进闯,却被他死死堵住门,进不来。满院的老师都聚在门外看热闹。
“咋?还不想叫我进去?!”刘老师暴跳如雷,“你两个男盗女娼,把我娃损了,不给搭红还想咋?!”
“晓明。让她进来吧。”孙老师无力地说。晓明便让到一边,放她进来。
“坐吧。”孙老师说。
刘老师却不坐,声音仍很高,却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们两个好了快一年了吧?咱全学校的老师,谁是说过啥?就是别的老师在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都给挡住,说他们瞎说,暗地里却佩服你两个眼力好。你孙老师在咱全县的老师里也算得上是人稍子。周晓明呢?也是一表人才,学习又好,准能考上个名牌大学。我还打听过,周晓明家里是做生意的,有好几十万元的家当呢!你们俩可真是门当户对!可今天这事,你们却做得不对!现在的年轻人,谁谈恋爱时不亲热?可你们亲热归亲热,总不该叫我娃看见吧?你说这事……我叫你们搭红,该不是为难你们吧?”
孙老师耐心地听她说完,淡淡的一笑说:“好吧。你说,要一丈的红呢?还是五尺的红?”
刘老师笑笑说:“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共事几年了,我不为难你,也不叫你把红给我门脑子上搭,更不叫你放鞭炮,只要你俩扯上五尺红布,悄悄送到我屋就行了……”
周晓明在一旁不服气地嚷:“凭啥叫我们给你娃搭红?”
孙老师吼他一句:“你少多嘴!”又和颜悦色地跟刘老师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晚自习后,我跟晓明就把红送来。”
刘老师领着她儿子走了。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了。
周晓明便关上门,回到她身边坐下。
孙老师突然冷笑了两声,说:“这下好了,咱俩名声都臭了。接下来就等着看学校咋发落我们了。”
晓明说:“我都想好了,我被开除后就做生意。我叫我爸想办法,给你重活动个单位,不在这儿受人气了。……以后,我做生意,你工作,就不信日子会过得比人差!”
孙老师长叹了口气说:“晓明呀晓明!你倒胡说啥呀!……”沉思半日后又说:“你又不是差学生,郭校长惜才。你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的……”突然,她又一头扑进他怀里,眼泪又出来了:“晓明,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你空背个名声,难道就不觉得屈吗?”
晓明的眼睛也湿了,说:“只要能跟你好,我死也不屈!”
“可是我觉得屈啊。……晓明,难道你不想要我吗?来吧,我现在就给你。”
晓明哭出声来了:“你是不是气糊涂了?你以前老怪我爱胡闹,你现在,难道不是胡闹吗?”
“难道你不爱我吗?如果你不爱我,我不强求你。如果你爱我,就别犹豫。要不,你会后悔的……”
晓明紧紧地搂住她,泪水淋湿了她的面颊:“文娴!谁说我不爱你?我一天不见你,吃饭都不香。……可是,等到我们结婚那一天,难道不好吗?”
“既然爱我,还犹豫啥?”孙老师猛地推开他,泪眼婆娑地看他半日后,便自己动手脱起衣裳来。……
晓明走后,孙老师又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她一边垂泪,一边喃喃自语:“晓明,你知道我的苦心吗?我不希望你的前程给毁了……我的清白之身已给了你,也不枉我们相爱了一场。……以后,希望你能把我忘了……”
天黑定时,孙老师极认真地化了妆,又换上一袭很性感的黑色连衣裙,平静的出了门,朝郭校长的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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