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读了贾平凹《纺车声声》,字里行间对母亲的爱让我难掩真情。我想到了姥姥,因为我一直都坚定地认为我的整个世界是她给予的。姥姥离开这个俗不可耐的世间已经快三十年了,尽管一切美都定格在了我八岁那年的仲夏,但随着年长,那一片片碎花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好。
我的小名有好几个,父亲总是喊“磊猫子”,姥姥喊我“小磊”,母亲是两个名儿都喊,我呢,只认小磊这个名儿。姥姥是最喜欢养猫的,小黑、大白、大黄,她没有喊我“磊猫子”,大概是不愿让我平添几位兄弟吧。80年代,父母工作忙,建设四个现代化,没有充足的时间陪伴我,没有更多的温存给予我,现在我也为人父,想来,二三十岁是大多是做不到的。姥姥陪着我,看着我,管着我,我的记忆里,最温暖的就是姥姥了。
姥姥是一名高级知识分子,人大毕业。在国务院机关幼儿园工作过。姥爷放牛娃出身,闹了革命,中央警卫团,当过侦察排长,但没什么文化,后来在整理姥爷的物品时见过延安时期参加干部培训班的相片,但培训这种事儿,毕竟不是系统教育。转业后,老革命服从组织安排,来了太原,干过设计院的工作,干过教育厅的工作,但最终,在教育厅的下属单位从事门卫工作,就这么干到离休。福兮祸所依,姥爷这样级别的人去门房,终归不是一件荣光的事情,可就是在这岗位,姥爷开始了识文断字之路。从此,参考消息不离手,便是在他去世的当天,也是研判了国内国际形势的。这样的觉悟,每一个人都应当仰止,我们今天不会有了,我们的下一代更是不会。
扯远了,想回忆姥姥,却一大段的写姥爷。
姥姥的父亲是一位将领,新疆起义十大将领之一,姓高。姥姥是在他父亲被老蒋围追堵截投奔盛世才的路上出生的,条件所限,她被寄养给宁夏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是我这个当时只有14岁的太姥姥把她拉扯大。姥姥的父亲为了报恩,把一张北京二环大杂院房契给了太姥姥,可这张房契太姥姥还是给了姥姥。当然,最终还是被出生在新疆的那些亲老舅、老姨、老姨夫们忽悠着拿走,瓜分了。这个结果和电视剧一样狗血,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和宁夏的太姥姥、太姥爷一家血浓于水,我的妈妈亲昵的喊着同龄的小姨、小舅,我和小几岁的舅舅举杯同饮,还有什么比这个好呢。
姥姥命运多舛,在讲出身的那个时代,被扣上了各种帽子。选择姥爷这样一个不太搭的男人,可能是向命运的一种,一种嘲讽吧。姥爷不会疼人,甚至不会家务,革命军人嘛,铮铮铁骨。姥姥接受过高等教育,随姥爷来太原后,在东华门小学当了高级教师,想来,可能没有比那个更高的职称了。他们的一辈子,平淡无奇,但真实。为了让姥爷少抽烟,姥姥严管,批评教育,没收财物。实在受不了,姥爷就在院子里找没有抽彻底的烟屁,就算碰到邻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我的记忆里,姥姥是操心的命,管这个,管那个,唯独我,天老大,我老二。
我是姥姥的全部,我这么想,我相信她也这么想。姥姥身体很不好,心脏病、高血压、胆结石,我记事起,她就大把吃药。当时,姥姥姥爷的工资算得上金领,家里日子还是过得去的。每顿饭,姥姥总是让我坐在她旁边,把最好的菜摆在我面前,每餐的那个肉菜汤必须倒在我的米饭里,全家人都要等我走完这个程序才能动筷子。她知道最爱吃米饭,午餐多数时候是要做好几个菜的,我的小伙伴们羡慕的不得了,可能别的家庭是吃面多吧。为了让我解解馋,每个星期,姥姥都会指挥我父母带我去认一力开荤。有一段时间,有个偏方治胆结石,她带着我天天吃偏方,现在想着都美,这方子是猪蹄和啤酒。姥姥培养了我爱吃的特长,可那个时候我不胖,反而是姥姥走了以后,胖的一发不可收拾。
姥姥是重视教育的,幼儿园在康乐。妈妈说,那个时候,康乐的管理费比她一个月工资都要多,是姥姥,坚定不移的让我上。后来,我们搬家了,从城坊街搬到了省电大,相当于二环到了通州。尽管住了楼房,但滋味远不如大杂院时美,没有了老咸菜,没有了翻墙布鲁根。但姥姥依然要我在市里上学,老妈每天自行车接送。从幼儿园起,我就常常是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因为四个现代化呗。每次晚了,我都会各种告状,各种控诉,各种撒娇,姥姥会对我各种包容,各种微笑,各种疼爱。我想,有一天,也许我还会遇到她,这个最爱我的人。
姥姥走的时候,心脏病发作,裹着三床被子打哆嗦,救护车拉走了,我一夜没睡,尽管相信她会过这关,但,心乱如麻。第二天早上,母亲的同事带我带到医院,冷冰冰的停尸间,我见了她最后一眼,那一眼,刺碎了我的少年。
而今,我的泪滴答在键盘上,散落在指尖。我常常想念姥姥,常常梦见她。一个人时,盯着办公桌旁的兰花,一抹阳光洒来,我相信那就是姥姥在温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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