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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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公司职工大会上。我坐在台下,舞台上有一排铺着红色绒布的长桌,每个座位都摆有水杯。领导未到,见迟亦菲抱着一沓学习材料走上台,把材料依次摆放在长桌上。她动作优雅、大方、得体,宛若天使。我呆呆地瞅着,台下职工的目光聚焦着她。她越是美丽,我就越发感到自愧不如。她整天接触领导,又有天使般的容貌,我怎么敢有这样非分之想呢?我似乎明白了,她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啊。瞬间,我就失去了信心。这会儿,我反倒轻松了。轻松大约有五分钟,我便意识到,不能如此轻易地松弛下来啊。轻松了,不就失去了吗?我给自己鼓劲儿,不能否定自己,不要小看自己。我有学历,有专长,人称小帅哥,身材也健美,有很好的前途。既然爱神把丘比特的箭赐给我,我就要把金苹果送给最可爱的人。职工大会开了一个上午,我则利用开会的时间,理顺了思路,下定了决心。
一次宣传部主任叫我去总部办公室取材料。我太高兴了,一路小跑踏进总部办公大楼,有些激动,一颗心砰砰地跳。在办公室门前,我站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迟亦菲正在电脑前敲打键盘。
“小迟。”
迟亦菲转过头,看见我站在门前。
“是你!”
“郝主任叫我来取材料。”
她把早已准备妥的宣传材料放在一个档案袋里,端端正正递给我。我冲她笑笑,可是没有笑出来,嘴角颤动了两下,肌肉都痉挛了。就这样,我做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表情,说了一声谢谢。我本想多待一会儿,却没有理由,很尴尬。回到办公室后,我非常懊悔,我竟把一件好事办得这么糟糕。我握紧拳,心想一定要找机会弥补这次过失。有一次,我大胆地走进总部办公大楼,想看看迟亦菲在干什么。平时去办公楼不是一件难事,现在非得下很大的决心。我假借到别的房间去办事,路过迟亦菲的门前。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我放慢脚步,用眼睛急速扫视整个房间,迟亦菲不在。此行,我一无所获。
一段时间以来,我什么也做不下去,也不可能在没有什么由头的情况下贸然去总部办公室。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公交车站,希望能在车站或是在车上见到她。可是这一个月里,我连迟亦菲的影子都没有看见。见不到迟亦菲的日子,是非常焦躁难熬的一段时光。
这一天,我终于在厂区看见迟亦菲了!傍晚下班,我提前到达车站专程等她。201路公交车都过去好几辆了,我都没有上。车站一次次给我回忆,给我憧憬,一次次给我希望,给我失望。难道她在躲着我?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难道是那天取材料时,我不够礼貌?是我的衣着不够整洁,叫她反感?还是哪句话得罪了她?我搜肠刮肚,检查自己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可能犯的错误。我认为,一定是那个尴尬的笑惹得祸。想到这里,我又失去了信心,我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心里素质这么差,关键时刻总要出错。我硬着头皮伸手摸摸衣兜里的钱包,被体温捂热的钱包还在,请她吃饭的钱早已备妥,看电影也在计划之内,只要她同意一切都不在话下。
一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她的影子。我耐不住了,就跑到总部办公楼。弓着腰踏上楼梯,大步跨过两级台阶一口气上到三楼,闯到办公室门前。从办公室的门缝,我看见迟亦菲正在电脑前打字。我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心里塌实多了。我返身回到车站,以等车的名义等待迟亦菲。我仍有些担心,担心她从别的路走掉,便二次跑到办公楼。我像个猴子上蹿下跳,跑了两个来回。回到车站,我固执地立在车站牌下,坚持等下去。
迟亦菲终于走出了公司大门,踩着斑马线向车站走来。她一眼就看见我在站牌下傻傻地立着,便像一只小燕子一样跑过来。
“你也才走?”
“嗯,我赶着画专栏。”
后来,她对我说,我站在车站的样子像一个可怜的小傻子,当时她很心疼。这句话,让我感动了好多年。这时我才知道,公司派她去上海宝山学习了一个月。公交车来了,我们没有上,仿佛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她没有拒绝我的邀请,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异性共进晚餐,而看电影的事就留给下一次了。我们互相交换了早已经知晓的对方办公室的电话号,也交换了BB机号码,并明确了每次打电话的具体时间。
分手后,我凝望着天边那弯给足了我美梦的缠绵新月,真想对它大喊一声:“我有女朋友了!我有对象了!”让皎洁的月为我祝福。
半月后,在我强烈的要求下,迟亦菲带我去了她家。我的本意是想把我和她的关系公开,以获得长辈的认可。我的本意来源于我的自信。后来我才晓得,在去她家的路上,迟亦菲很后悔。因为,她还没有把事情告知父母,而又不好在半路上反悔。我们沿着七拧八歪的羊肠小道来到她家,白塔老区的一所普通的民宅。这是老城钢铁公司一线工人的住宅区。她的家仅有十五平米,外加一间很小的厨房,老两口带着迟亦菲拥挤在此。迟亦菲有一哥一姐都已经成家立业,父母的一个单间楼房成为了哥哥新房。迟亦菲的父亲是分厂的一个八级木匠,手艺高超,一辈子勤劳肯干、本分倔强。老人少言寡语,喜好喝点小酒。平日里,对孩子严格要求,却往往过犹不及,让孩子无所适从,母亲是一个典型的良家妇女。这天赶巧,迟亦菲的父亲不在家。进了门,迟亦菲把我介绍给母亲。我向阿姨问了好。母亲不冷不热,问了我的年龄和家庭住址,还有父母的情况。询问过了,便就不再说话了。迟亦菲好像变了一个人,给我倒了一杯水后,就坐在炕沿上逗弄和她玩耍的小猫。待了一会,我找不到话题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站起身去看挂在墙上镜框里照片,一边看一边问迟亦菲,这个是谁,那个是谁?她立在一旁,简单地回答我的问话。
“在这吃晌午饭吧。”母亲说了一声,便去厨房做饭。
我并没有在她家吃饭,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打这次分手后,我就再没有见到迟亦菲。周六下午,我用BB机传呼迟亦菲,她没回话,就直接给她办公室打了电话,请她周日来我家做客。电话里,她支支吾吾,话不成句。最后她说:“见面再说吧。”听她的话语,我判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我想和迟亦菲见面谈,她却没给我见面的机会。这个周日的一整天,我都像一个不胜酒量的孩子多喝了两杯,恍恍惚惚如同在梦里,一颗心被悬在半空。傍晚,我再也耐不住了,跨上自行车直奔迟亦菲的家。
在她家门口,就听见院墙里面传来争吵声:
“少罗嗦,不行就是不行!”
“你还小。他比你大6岁!”
“上了两天班,你别的没长进,倒长了个老主腰子!”
这是迟亦菲的父亲和母亲的声音。我还听到,迟亦菲掩着嘴从手指缝里挤出的呜呜哭声。此刻,我的脑袋瓜里一片空白,真正的一个傻样儿,呆呆站在满天星斗下的院墙旁,不知如何是好。当清醒过来之时,反倒叫我鼓足了勇气,增添了信心。在失落和不安中,我硬是憋出了计策。
北方八月,天气燥热,一股股干燥暴热的西南风裹挟着中原地区的气浪,无遮无拦向这座躁动不安的小城袭来。树阴下、房影处聚集着举着蒲扇乘凉闲谈的退休老人,还有那些把麻将搓成哗哗雨声的社会闲散人员和下岗工人。炼钢炉前钢花四溅,烧炼成发白的钢水把炉前工人烤炙得几近成了熟食。在俱乐部我的那间已成了画室的办公室里,我前胸后背吹了一会儿电风扇。然后,对着窗上的玻璃,用五指轻轻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便急匆匆跑下楼去,乘上公交车直奔迟亦菲的家。选择在工作时间,顶着烈日去拜见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岳丈,用心何在?无非是想把未来的岳丈堵在家里,以向老人表示诚意又躲避了迟亦菲在家的尴尬。更确切地说,是我的自信和执著。
我在白塔车站下车,走进那条七拧八歪的羊肠小道,便听有一阵敲鼓声当当地响,我的心都快要撞到了喉咙。放慢脚步,把思路重新理顺了一遍,我就踏进了迟亦菲家的小院里,只见房门敞开,老两口正围在小饭桌两旁包饺子,好一幅幸福晚年的图画。我敲门进屋,做了自我介绍。未曾想,见了面老俩口倒热情起来。真是人怕见面,树怕扒皮。出乎意料,这样的气氛我想都没敢想啊。在热情气氛的感召之下,我竟把准备已久的腹稿丢在了九霄天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诚实厚道。未来的岳丈见我仪表还算堂堂,已有六层满意,诚实厚道,又给老人家一个稳重可靠的好印象。另外,老人从来都把自己视为靠木工技能吃饭的手艺人。当他得知我有绘画的技能,并依仗这手艺吃饭之时,便把我当成了和他一样的手艺人看待了。
老人连连说:“我就赞成靠手艺吃饭的人,没有歪门邪道,手艺不压身,一辈子都用得着。”
在上帝微笑的眼里,我贸然此行,马到成功。后来我得知,当天老两口经过仔细研究一致认为,我比小女大6岁是件好事,我可以像老大哥一样对待这个一贯任性的小女,遇事还能担待七分,他们可以了却一份心愿了。在迟亦菲父母的默许下,我和迟亦菲的这个关系就算是明确了。
请看下集 ——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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