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化萍
文/石岩磊
每年4月中旬以后,北方便会飘起纷纷扬扬的柳絮,似是漫天飞舞着雪花,着实富有诗情画意,令人有种反季节感,但对于过敏体质的人来说却是场劫难,咳嗽哮喘、皮肤瘙痒、眼结膜发红等病症接踵而至,而且堆积成团的柳絮极易诱发火灾,成了人人痛恨的社会公害,所以各地都在想法设法抑制柳树花的生成,可是在古籍中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反而有众多赞美的诗句。
比如韩愈的“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薛涛的“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因为在古代杨柳特指柳树,所以“杨花”实则是“柳花”的代称。宋代大文豪苏轼更是对柳絮情有独钟,他流传于世的作品中就十多篇这方面的诗词,其中最广为传颂的是那句:“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而匪夷所思的是他的“飞絮化萍”之说,他曾讲“柳至易成,飞絮落水中,经宿即为浮萍”。
柳絮粘到水面上,一夜过后即化作浮萍,这显然有悖于常理,两者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之物,可为何苏东坡会这样言之凿凿呢?应该是源自他的浪漫情怀,是感性战胜理性的一个典型事例。人们会对许多显而易见的事实熟视无睹,而赋予其一些含有丰富感情色彩的寓意,尤其是涉及到信仰时更是如此。前几天我看到一段视频,一位印度资深学者坦言:“我十分清楚恒河水已被严重污染,可出于笃定的膜拜,我每天仍要去河里沐浴。”
画面中,穿着长袍的他循着码头的水泥台阶缓缓步入河中,当混浊的污水齐胸深时,他双手掬起一捧黄汤自头顶浇下,脸上浮现出满满的虔诚与坦然。此时,在他的意念中,手里捧着的应该就是醍醐灌顶的圣水,不含丝毫的杂质与污秽,可以洗去肉身上的不洁之物,让心灵得以纯净升华。这种理智和情感的撕裂对立不仅存在于名人圈,同样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屡见不鲜。
坚定的唯物论者在儿子高烧不退时,也会半夜拿起孩子的衣服边敲打边念念有词地求神仙保佑平安;明知道烧香拜佛只是寻求心里安慰,许多人还是会千里迢迢跑到普陀、五台等道场为亲人祈福;谁都晓得酒入愁肠愁更愁,可一些人在失恋、失意、失败时,仍要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也许,正是由于现实中充斥着太多的冰冷理智,人们有时才想掩耳盗铃般地放纵一下自己,让感情的洪水漫过闸门尽情的宣泄。
大概感性和理性的交织才使得世界既井然有序又丰富多彩的吧,一直保持头脑清醒,会让人感到乏味与无趣,一味地任性放纵,也便会陷于混沌不堪的境地,两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将刚性和弹性适当地揉合也许才是最佳状态吧,就像太极图里的阴阳鱼,黑里含白、白中见黑,相辅相成就能相得益彰,步入和谐有趣的境界,而不是完全黑白分明的刺目,或是黑白彻底混淆的灰暗。
因为“柳”跟“留”同音,所以古人在与亲友分离时要折柳惜别,柳丝和柳絮也就倍受文人墨客的宠幸了,苏轼臆造出一个飞絮化萍的故事便不足为奇,而印度专家的“知行不一”同样容易理解了。我们正是在情与理的交织中,给炎凉不均的日子揣进了酵母,用情感的温暖将其发酵,蒸制出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可以咀嚼松软,可以品尝甘甜,更将飘飘摇摇的柳絮拟作“离人泪”,暂时忘却它带来的不适与烦恼了。
20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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